麵對一屋子驚慌失措的百姓, 痛哭哀求的病者家屬,縱使韓徹早就知曉此地百姓多愚昧無知,信重巫醫, 此時也免不得心中升騰起怒火。
韓徹冷聲道:“朝廷規定, 無故宰殺耕牛者,徒一年半。”
聽到“徒一年半”時,屋中哭聲一頓, 眾人臉色皆一白。
片刻後, 哭聲更甚。
“大老爺,我等並非故意, 隻是為治病啊!”
“懇求大老爺寬恕……”
“大老爺救命啊……”
“安靜!”
韓徹抓起桌上茶壺,往地上一砸, 這一聲響,使得屋子哭聲終於停住。
安靜下來後, 韓徹冷冷看向巫醫:“你可知罪。”
“我……我這並非無……無故殺牛!乃,乃是為救,救人性命!”巫醫驚惶, 他行巫醫多年, 耕牛沒少讓病者家宰殺,自是有應對法子。
但縱使他有法子千百種,此時也無計可施。隻因他心中知曉,眼前這位新到任的韓縣令,似乎並不那麼信鬼神。當初人還病者,都態度極其強硬的將他趕走, 非是他能輕易蠱惑得了的對象。
所以剛才一聽人喊出“大老爺”,巫醫便躲在旁邊屋子裡,不敢出來。本還期盼著, 韓徹能被人早些打發走,卻沒曾想,那跑了的耕牛在此時竟被找回。驚得巫醫一時慌亂,才弄出了聲響,被韓老三揪出。
“為救人性命?病者生何病?為何需殺牛?”韓徹問道。
巫醫倒也並非完全沒點本事的,尤其是乾這等蠱惑人的行當。知曉這事不給出個交代,今日怕是過不去了,於是便努力鎮定道:“神罰也。殺牛以禱,平神怒,病方可愈。”
韓徹還未說話,病者家屬便再度哭求了起來:“還請大老爺救命啊!”
“大老爺,我家僅這一孫兒,實在是沒了法子……”
“嗚嗚嗚……”
韓徹強忍住怒火,咬牙切齒的,連聲問向巫醫:“牛我有,殺多少頭都可。然,我要一答複,若牛殺,病依舊未能好,你待如何?”
他雖不是大夫,不懂瞧病治病。但這家當初可是被評安南縣特彆貧困戶,才得衙門發放的免費耕牛一頭。
似這般的窮苦人家,小病基本靠熬。便是大病,若非人真病到不行的程度,也是絕無可能去宰殺家中耕牛的。
所以耕牛要被殺,韓徹現在有多惱火,這家人也有多心疼不舍。
聞言,病者家屬哭聲果然頓停,滿懷希冀的看向巫醫。
巫醫身子一抖,卻不敢輕易答話。
韓徹卻並不打算放過他,繼續道:“若病好,你無罪,我還另有嘉賞。但若病未好,每殺一頭牛,我便徒你一年半!且所殺耕牛銀錢,也需得你家承擔。”
殺一頭牛,判自己徒一年半?銀錢還需得他家來出?這麼一來,巫醫何止不敢答話,冷汗都被嚇到冒出來了。可刀已架在脖子上,巫醫隻得儘力扯謊:“神靈,豈,豈是我等凡人能,能左右的。便是殺牛,亦隻是在求神靈……”
“病者父母何在?”韓徹已不需再同他廢話,也沒心情再聽他講下去。
“大,大老爺。”
“大老爺……”
兩道顫抖的聲音,先後響起。
巫醫和耕牛等事情,都可以稍後再處理。韓徹現在比較擔心的,是這家中小孩的病。家中大人這般愚昧無知,再這麼耽誤下去,還不知那小孩還有沒有命活!
韓徹便道:“阿三,回去駕牛車,速速讓人將病者送去縣城醫治。”
韓老三立馬便動起來。
然小孩父母,卻滿臉躊躇的看向巫醫。
韓徹也不去勸說小孩父母,他隻繼續對那巫醫冷聲道:“你若把握救人,這牛我立即給你拉來!要多少頭,便給你多少頭!”
巫醫哪敢答話!
韓徹卻步步緊逼:“救或是不救,速速答話!”
“也莫在這裝聾作啞!若這孩子最終因你這般而耽誤,我定要判你個妖言惑眾,謀害人性命之重罪,讓你一命抵一命!”
巫醫聞言,隻得慘白著一張臉道:“是,是我無能,治不了這病!”
不多時,韓老三便將停放在劉裡正家中的牛車拉來。隨同他一道而來的,還有那六名衙役。
這次,小孩家中父母不再猶豫。他那阿父快速的回屋,用薄被將孩子抱著,與他阿娘一道上了牛車往縣城趕去。
眼下雖是深夜,但趕至縣城時,將將能至天亮。正好城門打開,便可順利進城看診。
為著趕路安全,一道同去的還有兩名衙役。
隨後,韓徹帶人去瞧那耕牛的情況。
這頭耕牛是在將要被殺時,掙脫了桎梏逃跑的。後被劉家村人追上,為了降服這耕牛,眾人少不得用了些強硬手段,如今牛身上難免有些傷痕。
此刻在被眾人圍著,耕牛還發出悲哀的叫聲,牛眼中也流出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