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人家不從,就可以扼死了人?”顧長鈞淡淡抬眼,聲音沉緩地道,“國有國法,作奸犯科,就得受罰。莫非,你們覺著周鶯在你們手裡,就可以仗著本侯的勢藐視律法?”
周振連連搖頭:“不是的,侯爺,實在是那孩子醉酒失了神智,也是孫瘸子有意設計。總不能眼睜睜瞧著那孩子就此枉死了啊?進了大獄,這都一個多月了,再耽擱下去,隻怕小命堪憂。無奈才求到侯爺跟前來,我也是昨兒才知道,那時候這不是為著鶯娘,我去了京城嗎?若我在蘇州,說什麼也不會縱容侄兒出去,結交孫瘸子這樣的人。”
顧長鈞淡聲道:“你是想說,你為本侯所迫去了京城,才引至了這禍端?”
周振俯下身去:“小人不敢。”
“哪裡不敢?”顧長鈞收回目光,涼涼笑道,“周員外膽子大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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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振灰頭土臉地回到家,直接去了上房。
“顧侯爺沒應,倒也沒拒,明兒叫鶯娘再求幾句,這事有門兒。”
說的周海和韓氏驚喜不已:“這可太好了。”
韓氏道:“我這就去求閨女。隻要鶯娘可替她二哥求個情,免了這回的禍事,回頭她出嫁,我給她多添五千兩壓箱。”
韓氏忙不迭就要去找周鶯,一直沒開口的周老夫人沉著臉道:“你想讓鶯娘怎麼求顧侯爺?”
韓氏笑道:“鶯娘早晚要嫁給侯爺做夫人的,這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兒,值當什麼?”
“顧侯爺向你提親了?”周老夫人怒道,“你們給鶯娘什麼好處了?是養育過她,還是和她有什麼情分?不許去!”
韓氏哭喪著臉,推了周海一把:“你還不求求娘?”
周海:“娘,逸飛他……”
周老夫人怒道:“你們縱壞了兒子,闖出了禍,還想拿幾個閨女的臉麵尊嚴去給他善後?鶯娘今兒為娘家求了顧侯爺,今後就得在顧侯爺跟前矮一頭,咱們做娘家的,不能給閨女爭臉,也不能拖他們後腿吧?這事以後休要再提,回頭叫你爹去打聽打聽,若真沒轉圜餘地,你們老老實實歇了心思,逸飛闖的禍,叫他自己去償!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個人有個人的緣法,個人擔著個人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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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二十,年節的氛圍漸漸淡了,街上恢複了往日的秩序。二十五顧長鈞就要去赴任,日期一拖再拖,路上耽擱了不少時間。
寒山寺,周鶯和嚴氏、王氏等人在大殿祈福。香煙繚繞,煙火味濃的嗆鼻,身邊的嚴氏和王氏相互打個眼色站起身退了出去。周鶯知道是誰來了。
頎長的影子映在顏色深沉的磚地上,他越來越近,立在她側旁的蒲團後。
周鶯雙手合十念完了禱詞,顧長鈞緩緩坐下來,抱膝認真地打量著她。
周鶯睜開眼,明媚的雙目春意盎然。
見到他,她也是有幾許欣喜的。雖然不應該。
顧長鈞身後撩了下她耳側的碎發,低聲道:“聽說,你有事要求我?”
周鶯咬了咬嘴唇:“誰說的?”
“你那個二表哥,不是想出來?你跟我說幾句好聽的,也許我考慮考慮?”
他好整以暇地抱膝坐在蒲團上,身後是金漆雕成的佛像。
寶相莊嚴,香火繚繞的殿上,他用這樣低醇誘人的嗓音說著這樣輕浮的話。
周鶯搖頭:“我沒什麼好求。”
顧長鈞笑了下,薄薄的唇漾開淺淡的漣漪:“我要走了。”
周鶯怔住,長睫垂下,又掀開,“什麼時候?”
“明日,辰時。”
周鶯手在袖中握成拳,漸漸收緊,她想問,“那你什麼時候回來”,還想問,“那我怎麼辦”。嘴唇抿了抿,終是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緊攥的指尖給溫熱的手指分開,他伸手過來,牽住她的手,漸漸靠近。
“周鶯。”
他低聲喊她的名字,呼吸靠近了,有了幾許旖旎的味道。
“……”周鶯輕輕仰起臉,唇輕啟,顫著呼吸,什麼都說不出來。她把心一橫,主動吻了他的唇。
顧長鈞低低地笑了下:“佛祖在上,你這樣大膽,合適麼?”
周鶯沒答,她伸出雙手,纏綿地勾住他的脖子。
顧長鈞垂頭吻下來。
外頭暮鐘響了,一聲一聲,回蕩在紫藍的暮靄中。
大殿敞開的門外,有淡淡的光線射進來。
顧長鈞擁著她,不想放開。
“婚事,昨日與你舅父提了。日子可能會定的很急。”
周鶯不意外,如今幾乎所有人都認定,她就是顧長鈞的另一半。
她想到周逸飛的事,“舅父找你幫忙了?”
顧長鈞淺淺一笑:“蘇州官員和我沒什麼交情,江南富庶,自成一體,官場上的人沒那麼賣軍中的麵子。”
“不過你不用擔心,安心等著,等我來迎你。”
周鶯眸色黯了黯:“你為什麼喜歡我?我什麼都沒有,也什麼都做不到……”
顧長鈞哼了聲,伸指撚了撚她小巧的耳垂:“你可是皇族血脈。你有的東西,可多了。”
顧長鈞緩緩站起身,負手行至殿門前,暮色中,他周身像鍍了金光。
“朝廷的旨意,隻怕就要到了。周鶯,我得早點兒娶到你才成。繁文縟節不走了。”他回過身,目光溫柔地看著她。
“你怕不怕我委屈了你?”
周鶯緩緩地搖了搖頭:“不怕。”
三書六禮,說起來也不過是做給旁人看的。
那個人是他,她覺得很好,很安心。
踏著細碎的光線,顧長鈞去了。再見時,身份已不同,她穿著大紅嫁衣,牽過他手中的紅綢,自此成為了他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