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鈞亥時出了門。(.)
周鶯立在廊前瞧了瞧天色,悶悶陰陰的,瞧著又要落雨。
這麼暗的夜,他還要去辦公事,外頭災荒也不知嚴重不嚴重,她身在內宅,對外界的事不敏感,能做的隻有在他回來的時候好好調理他的身體。
周鶯轉身吩咐落雲:“叫廚上溫著參茶,等侯爺回來用。”
江寧城南門,顧長鈞下了馬,城防統領下樓來迎他。天上落著小雨,衣擺上都是水,顧長鈞顧不得換,拾級而上,站上城樓,統領指著城外道:“侯爺您看。”
城牆下,密密麻麻的黑點,均是流民。聽說城裡有分發糧食,皆從很遠的地方趕到這裡來,白日強闖了一批進城,顧長鈞帶人疏散安頓了,不想後半日又湧上來這麼多人數。
那統領王忠凝眉道:“四城除北門外,其他都是這個情況。若都放進來,江寧府的糧食撐不了多久。”
顧長鈞沉吟不語,王忠又道:“這雨還下著,災情許會更嚴重,如今水路陸路都癱瘓了,朝廷的援力一時半會進不來,就是朝廷的援糧來了,也隻能解一時之急,後續如何,還不好說。”
顧長鈞久久不語,王忠拿不住主意:“侯爺,怎生是好?”
城裡如何分發糧食是府尹的事,處置災民安頓城防是顧長鈞的事,他沉聲道:“災民需救,城中百姓的安危也不能不顧,明日一早在城外設涼棚,供災民休息。至於如何救濟,我會與陸大人商量。”
王忠道:“隻怕流民強闖,如今咱們的人手多數都在各縣救治,防力大為下降。”
顧長鈞負手走下去:“這你不必管,明日開城後,你帶著兄弟們,守好城門,流民的事,我來辦。”
說完,他就走到了階下,翻身上馬,去巡其他城門防衛事宜。
雨勢更大了,那王忠站在城樓上目送顧長鈞走遠,似笑非笑地對身邊的下屬道:“這京城金玉堆裡養尊處優慣了的人,哪裡見過災荒時人們為了口口糧能有多瘋狂。”
那屬下苦笑:“大人,聽說這安平侯軍功赫赫,許也是吃過苦的。”
王忠冷笑:“官大一級壓死人,誰叫他如今轄製我們府,明兒你們都各守著自己的位置按兵不動,我倒要看看,他拿什麼手段組織流民進城。”
“可是,若防衛不力,咱們不也……”
“天塌了有高個子頂著,我們不過聽命行事,跟我們有何乾係?”
顧長鈞巡了各城後,已是寅初,他馬不停蹄地往府尹府上去。
天色陰沉,又下著雨,這時候陸詹還在妾侍房裡休息,聽說顧長鈞到了,邊穿衣邊罵娘,“自打這姓顧的到江寧,老子就沒一天好日子過!這瘟神,罵又罵不得,管又管不了,給他的活兒派重了,怕他不樂意,派輕了,又怕他覺得我輕視他。娘的!我倒了什麼黴遇上這麼一尊大佛!”
妾侍百般安慰:“老爺,皇上為了讓他成親名正言順,把他妻子都封了郡主,雖說貶下來了,又沒削爵,可見早晚是要回去的,您好生哄著就是了,就當陪他過家家,您彆往心裡去。”
陸詹氣喘籲籲到了正堂,顧長鈞拱了拱手:“陸大人,流民人數近三千,明日會在城外就地安置,每日需從城裡送一餐飯,您比照現有數目調配。”
陸詹大吃一驚:“這……咱們江寧府,隻怕安頓不了那麼多流民,彆說糧食不足,就是人手也不夠啊,再說……”
顧長鈞站起身:“陸大人辛苦。”他不說二話,撩了袍子就朝外走。
陸詹追了兩步:“顧……顧侯爺!您看這事兒可不……”
顧長鈞已過了穿堂,走出去了。陸詹氣得跺腳:“這哪裡是來與我議事的?這是命令我來了!”
馬蹄聲響,在靜巷中聽來格外嘹亮。雨停了一陣,空氣裡也是濕潤的,袍子從裡到外都是水汽。他直接去了流雪閣,北鳴迎上來,小聲道:“夫人來了。”
又補充:“候您一晚了。”
顧長鈞點頭:“你出去吧。”
他一麵解去濕了的袍子,一麵朝裡走。
周鶯原伏在書案上,聽得聲響朝門邊看過去。
顧長鈞額角上的發絲滴著水,靴子更是水裡泡過的,周鶯過來接過他的衣裳,蹙眉道:“侯爺一直在外麵?”
顧長鈞笑了笑,食指勾著她下巴:“你在這作甚?思我念我?”
周鶯抿唇:“我不放心,您這麼晚出去。”
這裡畢竟是彆人的地界,顧長鈞的勢力都不在這兒,怎麼會不擔心他?
燈光昏暗,掩飾了她耳尖上泛著的粉紅色,顧長鈞解了革帶,走到屏風後頭,地上有一桶清水,就著簡單沐浴了一遍。
周鶯替他拿了新衣裳,候在外頭,見他披著長巾出來,胸膛肌肉虯結,手臂堅實粗壯,窄腰腹肌,無不有力,周鶯瞥了一眼,就彆過頭,再也不敢看。
顧長鈞接過她手裡的衣裳扔在一邊,目光沉沉地朝她走去。周鶯下意識退後,他步步逼近,周鶯隻得勉強笑道:“給您備了參茶……啊!”
一聲細細的尖叫,小鉤子似的勾著人的心。
外頭有晨曦透過窗紙,在屋裡投下菱花窗的影子。
而她在暗處,被他抱著坐在靠牆的小幾上,他的手拂開她寬大的裙擺……周鶯側過頭,難耐地抑製著自己喉腔裡的聲音。窗在旁,與她是一明一暗的兩個世界。
暗影裡他將她抱在身上,立在那兒動作著。
這隱秘的趣事,叫他有些上癮。
過去那些年不曾釋放過的熱情,都獻於她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