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晚還得上一回藥,還在這兒。”
落雲抿著唇,半晌才發出聲音:“……知道了。”
她起身,試著走出兩步。
身子搖搖欲墜,顫得厲害。
汪先生蹙眉,追上將她攔腰抱起來。
落雲激動極了,她手腳使勁掙紮:“放開我,放開我!”
“閉嘴!”汪先生沒好氣地道,那燈籠就留在原地,他抱著她,快步走出樹林,朝上院去。
房後有一張梯子。
如煙立下牆下,已有一刻鐘。
她不敢想,若是落雲是從這裡逃出去的,她會去哪兒?府裡有巡夜的侍衛,為何沒人發現落雲失蹤?
聽得牆外有男人的說話聲,如煙驚得睜大了眼睛。
“好好歇著,你要不聽話,明日我替你和那人說。”
“不要……”虛弱的,是落雲的聲音。
如煙仰起頭,看見落雲驚慌地爬上牆來。
兩人都嚇了一跳。
如煙咬著唇,半晌才指著她道:“你……你在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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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先生快步朝前院走。
內園早已落了鑰,但不要緊,這宅子裡大半人都是他出麵買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在顧長鈞跟前的地位。許多人願意討好巴結他,出入園子更不是什麼難事。
他步子很快,迎著冰寒的風,疾步朝前走著。熟知巡夜侍衛巡防線路,也不用擔心被人發覺。
“先生。”
身後一個低沉的說話聲,叫他背脊陡然一麻。
恐懼漫上心頭,這個聲音,再熟悉不過。
他頭上冷汗直冒,緩緩轉過身去,躬身拱手:“侯爺……”
顧長鈞抱臂站在那兒,身上穿著月白袍子,衣衫整齊。
“這麼晚了,進內宅來,有緊要事?”
“沒……”下意識想避開這個話題。
顧長鈞淡淡開口:“先生知分寸,這麼多年,不曾入過內院。”
名士重聲譽,他從不做有損名聲之事。
汪先生沉默了。
顧長鈞走出兩步,拉近距離,居高臨下看著這個跟了自己十餘年的幕僚。
他以誠待之,答應要以忠來相報的人。
“想必,這不是第一回。”
顧長鈞很了解他,就像他了解顧長鈞一樣。汪先生抬眼,扯開一個笑,“侯爺知道我進內園,想必也不是頭一回。”
顧長鈞抿唇,沒有答話。
汪先生道:“若侯爺信我,請不要追問此事,不知可否。”
他直視顧長鈞的眼睛,這個將他從死牢裡救出來,幫他擺脫“盛王餘孽”烙印的人。是他發誓要終身儘忠的良主。
饒是他大多時候,並不肯聽幕僚的話。
但不能否認,此人對他有再造之恩。
知遇之恩,可以死報之。
可他答應過那粗鄙的婢子,不會將此事說與第三人知曉。
忠和信,他該如何抉擇?
顧長鈞抿著唇,看汪先生在他跟前沉默著。巧舌如簧可退敵的人,悶不吭聲一點也不像他的風格。
默了許久,顧長鈞歎了聲,“好,不問。但我必須警告你,於我不利,我許能饒。於她不利,必無好果。你記著。”
汪先生笑了笑,抱拳:“侯爺放心……”
顧長鈞轉身,離開了。
天亮了,屋裡燒著地龍,暖烘烘的,顧長鈞起身要去衙門辦差,一早就起了。周鶯縮在帳子裡,瞧他對鏡係扣子。
顧長鈞瞥向她:“醒了?天冷,多躺會兒。我約莫傍晚回,晚上一塊用飯。”
周鶯哼了聲,隔著帳簾朦朦地瞧他側影。
他鼻子好挺拔,唇角的弧度也好看。
顧老夫人年輕時必然是個美人兒吧?養父顧長琛,生得也是玉樹臨風。
但沒有顧長鈞這麼高大偉岸。
過去她在閨中,聽郭芷薇說過外頭對他的風評,說他暴戾嗜殺,冷酷無情,不少人喜歡那張臉,但礙於這性情,隻有止步。說“可惜了”。
她過去,也是那麼怕他。
顧長鈞似乎察覺她視線,轉過臉來:“看什麼呢?這麼出神。”
周鶯收回目光,低聲道:“沒什麼,您不吃過早飯再走?”
顧長鈞走過來,掀開帳子親了親她臉頰:“不了,我去外院吃。你再睡會兒。”
周鶯點點頭,目送顧長鈞出去。
尹嬤嬤帶著月蘭進來,周鶯瞧瞧他們身後,都是平時不近前的婢子,周鶯道:“如煙呢?”
尹嬤嬤上前答:“如煙肚子疼,叫她歇著了,夫人找她有事兒?”
周鶯坐起身:“沒事兒,落雲怎樣了,去看了嗎?”
“看了,雲姑娘還在睡著,沒敢吵醒她。”
顧長鈞上了馬,走了兩步,想起一事,回頭吩咐北鳴,“通知魏傾,注意汪鶴齡。”
北鳴怔了下,以為自己聽錯了,顧長鈞冷眼掃過來,他才緊張地應了。
侯爺向來用人不疑,怎麼會……更何況,那可是汪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