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大殿裡,陰森恐怖。 含湮站在這四周空蕩蕩的大殿裡,眼神偷偷打量……那些塗了黑漆的門柱,黑色如靈堂的紗幔,還有不知從哪裡刮來的冷風,都讓她渾身戰栗,心底發涼。 才不過一會,她就覺得自己好似掉入了冰窟裡,泡在冰水中,連手腳都還是發僵。 她忍不住發出害怕的‘嗚咽’聲,雙手無助的攥緊了身上的衣裙。 含湮隻是一個普通的侍女,出生在貧瘠的家庭,為了養活家中的弟弟,父母把她賣給了人牙子,換了五兩錢。 她原以為會被買到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成為靠賣肉為生的女人。 卻不想,她被無相門的執事看中,給帶回了無相門中,成為了一名婢女。 而說是婢女,含湮所受的待遇,卻好得讓她害怕! 除了被挑選的那一天,無相門的執事問了她一些問題,又仔細檢查了她的樣子後,接下來的生活,簡直讓她像是做夢一樣。 被帶入無相門中,含湮沒有被派去伺候任何人,更沒有人來欺負她。 反而,無相門給她安排了隻有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才能住的房間,讓她洗了澡,穿上了綾羅綢緞,一日三餐,餐餐有肉。 這哪是做婢女? 是來做小姐的吧! 在這樣的錦衣玉食中,含湮心底越來越發慌。她有問過每天來看她的執事,為什麼不給她安排活,也提出要搬到下人的房間裡住。 可是,執事總是笑眯眯的擺手,告訴她不用著急,讓她心安理得的住著,該吃吃,該喝喝,好好養著。 等哪一天,需要她服侍了,自然會有人來叫她。 含湮問不出結果,隻能繼續過著不愁吃喝,卻心驚膽戰的日子。 直到今天晚上,她剛準備歇下,執事就在門外敲了門,然後把她帶到了這裡。 “乖乖在這裡等著。” 執事意味深長的丟下這句話後就離開了,不知所措的含湮,隻能老老實實的站在原處等候。 可是,她已經等了快一個時辰了,卻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 她不知道這裡是哪,也不知道是誰要見她,更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她隻知道,這裡的一切,都讓她害怕,感到毛骨悚然,想要逃離。 含湮的手又一次抓緊,骨節都隱隱發白,緊繃的唇色已經毫無血色,發紅的眼眶中滿是彷徨與不安。 她想走了! 她不想繼續在這個黑漆漆的大殿中等下去,哪怕裡麵點著燭火,卻依然無法驅散這種詭異陰森。 可是,她不敢走,甚至不敢動。 因為,她總感覺到,在燭光照不到的四周,有什麼可怕的怪物潛伏在黑暗之中打量著她。 含湮覺得,如果自己有想要逃的舉動,那藏在黑暗中的怪物就會撲出來,咬破她的喉嚨! ‘!’含湮呼吸一窒,被自己的想法幾乎嚇哭。 她今年才十五歲,真的算不上什麼勇敢。 就在含湮快要崩潰的時候,腳步聲忽遠忽近的傳來。 一開始,含湮還未察覺。 當她察覺到,她整個背部都僵了,一股寒意從脊梁骨竄出,衝向天靈蓋,讓她想要尖叫。 幸好,她還記得這是什麼地方,在那聲尖叫即將衝破喉嚨時,她死死的咬緊了牙齒,任憑牙齒如何打顫,她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隻是,那雙眼睛更紅,裡麵積聚的霧氣凝成了水,在眼眶中隱忍不落。 突然,含湮背部一顫,脊梁挺直僵硬。 她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在順著她的脊椎骨緩緩移動,猶如毒蛇吐信一般。 “嗚……”含湮咬緊了下唇,含在眼眶中的水霧卻落了下來,在逐漸豐盈的臉頰上,畫出了一道痕跡。 “你在害怕?” 宛如幽魂般的聲音,讓含湮身體顫抖得更厲害,瞳孔震顫,一動不敢動。 淡淡的血腥氣,讓她身後的人,仿佛聞到了什麼絕佳美味般,發出了舒適的喟歎。 還不等含湮反應,一隻蒼白得接近透明的手,就從她的臉側緩緩伸了過來。 含湮下意識的停止了呼吸,視線落在那隻手上,雙眼睜大。 而那隻手,卻絲毫沒有察覺她的恐懼,或許是察覺了也並不在乎。 ‘!’含湮眼中的震顫越發劇烈。 那隻手碰到了她緊咬著的唇,上麵傳來的冷意,絕對不是正常人改有的溫度。那一瞬間,她甚至懷疑碰到自己的是個死人。 因為,在她的認知裡,隻有死人的身體才會這麼冰冷! 被咬破的唇冒出來的血珠,沾染在蒼白的手指上,顯得格外的殷紅,就像是雪裡紅梅。 含湮卻嚇得縮緊脖子,不敢亂動的她,隻能用緊閉雙眼來拒絕接下來有可能發生的事。 “嗯,真是美味的處子香。” 含湮一身一顫,她聽到了滿足的呼吸聲,還有這近在耳邊的喟歎。 在她看不見的世界裡,那根沾染了她鮮血的手指,緩緩深入了一張色澤殷紅的唇中品嘗。 等手指再出現的時候,上麵已經沒有了血跡,而那雙手,有些意猶未儘的抬起了她的下巴,逼迫她仰起頭,將纖細的脖子暴露出來。 含湮怕死了,她能感覺到下巴被強迫抬起時,接觸到的冰冷,也能清晰的感覺到脖頸被冰冷的呼吸吹過,皮膚上引起的戰栗。 而那個聲音,就好像趴在她耳邊說—— “倒是很乾淨,是個不錯的容器。” 什麼容器? 含湮完全聽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閉著眼睛?” ‘因為我怕!’含湮在心底回答。 “是在害怕我?” 含湮在心中猛地點頭。 “嗬嗬……” 然而,這一聲輕笑,卻讓她連心裡的舉動都沒有了。 “不用怕,隻要你乖乖聽話,就能繼續過如今的日子,不會再吃不飽,穿不暖。” 含湮雙手緊緊抓住衣裳,不敢做出任何反應。 “你血液的味道,讓它很滿意,所以你過關了。” 他? 誰? 含湮完全聽不懂,現在她隻想離開這裡,更後悔來到了無相門。 如果早知道會有今日,她寧願被賣到窯子裡去。 突然,鉗住她下巴的手一鬆,那股包裹著她的陰寒氣息也消散,含湮好似死裡逃生一般緩緩的睜開了眼睛,透過縫隙看向出現在大殿中的人。 人,是人吧? 含湮的呼吸有些粗重,壯著膽子看過去。 這是一個極為漂亮的男人,卻有著過度蒼白的皮膚,還有過豔的唇色。 當他沒有溫度的眸光掃過來時,含湮驚得快速低頭,不敢再看。 “你知道我是誰嗎?” 含湮知道是在問她,她忙閉緊嘴搖了搖頭。 嬴槐並未生氣,他肆無忌憚的打量含湮,十五歲的少女在他眼中就如同貨物一般,直到他徹底滿意了,才緩緩的道:“不知道沒關係,你隻要記住聽我的話,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含湮覺得,如果現在她敢拒絕,一定會死! 所以,她不敢,隻能拚命點頭,表示自己會聽話。 嬴槐很滿意,抬袖一掃,將一旁的木幾推到了含湮的麵前。 聽到木頭劃過地板的聲音,含湮下意識的抬眼看過去。去發現,木幾穩穩的停在了自己麵前,而在四方的木幾上,放著一個銅杯,銅杯裡,是一些黑色的水,她不知道那是什麼。 “喝了它。”嬴槐命令。 含湮不敢喝,但她更不敢違抗眼前的人。 她鼓起勇氣,顫抖的雙手鬆開了攥得皺巴巴的衣裳,緩緩的伸向木幾,端起了銅杯。 含湮意圖想判斷銅杯裡的是什麼,可是她見識淺薄,哪怕是嬴槐給她判斷的機會,她也判斷不出來。 會是毒藥嗎? 含湮不由得想。 可是,不喝她也會死吧。 含湮紅紅的眼眶裡升起絕望,她慘淡的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 想明白這一點,她反而不糾結了,不管銅杯裡的到底是不是毒藥,橫豎不過一死。反正,在死之前,過了那麼多天吃飽喝足的日子也夠了! 抱著必死之心,含湮仰頭喝下了銅杯裡的東西。 在她乖乖喝下時,嬴槐嘴角微微揚了揚。 聽話的容器,才有活下去的資格。 說不上是什麼味道,或許是關注度都在生死上了,含湮反而忽略了那杯東西的味道。 砰! 含湮的手一鬆,空空的銅杯從她手中滑落,摔在了地板上。 銅杯觸及地板的聲音,驚醒了含湮,她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麼,忙匍匐跪在地上,希望主子饒恕。 預料中的腹中絞痛並未到來,甚至,含湮在喝下那杯東西後,隻覺得身體裡升起一股熱氣,渾身暖洋洋的,有一種說不出的舒服。 這絕不會是毒藥該有的效果! 含湮再笨也知道自己暫時不會死了,她驚詫的抬起頭,眼中的絕望與恐懼化為了劫後餘生的感激。 “接下來,你每個時辰都要喝一杯,記住了嗎?”嬴槐似笑非笑的看著跪在地上的少女。 “是,主人!”含湮的聲音裡,已經沒有了害怕。 那雙眼睛裡,黑色的不明物體蔓延浸染了眼白,使得雙瞳變得全黑,又緩緩的褪去,恢複原樣,而含湮卻毫無察覺。 …… 西院落裡,風青暝與黑甲屍傀相對而立。 沈未白站在一旁,替風青暝護法,不讓他在使出攝魂術的過程中受到打擾。 “阿炎,若是察覺不對,立即放棄。”在開始前,沈未白還是忍不住叮囑了一遍。 風青暝微笑頷首,想讓她放鬆。 可是,沈未白怎麼可能放鬆得了? 風青暝的提議太過大膽,也從未有人這樣做過,其中風險,哪怕他們已經進行了預估,卻也還可能有沒有判斷到的地方。 一旦出錯,會引發什麼後果,誰也不敢保證! 沈未白保持著頭腦清醒,全神貫注的注意著這一人一傀。 風青暝倒是已經準備就緒,他那雙清透的茶色眼眸,開始變得迷幻起來,裡麵仿佛容納了七彩光斑,吸引得人不得不去看,被其迷住。 但,屍傀早就不是人了,隻能算是一具行屍走肉,攝魂術到底對它有沒有用,誰也不知道。 黑甲把屍傀掩蓋得死死的,而在屍傀的大腦裡藏匿著小小的運屍蠱子蠱。 這是一場看不見的戰鬥,風青暝正在用他掌握的超出世俗可理解的力量,試圖侵入屍傀的大腦,即便無法完全控製子蠱,也要和它達成共感,這樣才有機會找出母蠱在哪。 在與風青暝討論這個計劃的時候,沈未白萌生出直接殺死嬴槐的想法。 因為,母蠱大概率會在嬴槐身上。 可是,這樣做的話,萬一殺掉了嬴槐,卻沒有解除運屍蠱,那麼他們就會失去尋找母蠱的線索,變得極為被動。 所以,他們放棄了這個方案。 一炷香後,風青暝突然閉上了眼睛,沈未白心中一驚,卻沒有輕舉妄動。 眼前看上去,一切都還在風青暝的掌握中。 唯一讓沈未白疑惑的是,為什麼風青暝會閉上眼睛? 攝魂術不是通過眼睛嗎? 閉上眼睛後,還如何施展攝魂術? 沈未白看不見的是,在風青暝閉上雙眼後,肉眼無法見到的七彩斑斕的光芒,正透過黑甲,尋找縫隙透入屍傀的大腦。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眼見著風青暝的臉色越發蒼白,沈未白的雙唇也越抿越緊。 突然,風青暝的身體猛地一晃。 “阿炎!”沈未白身影掠過,眨眼間出現在他身後,扶住了他向後倒的身體。</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