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貢院,設在洛陽城東南角,在前宋時叫河南府貢院。
今後要用來舉辦全國會試,自然得進行擴建。附近一整個坊都被拆遷,整體並入貢院當中。
那些遷走的商賈和百姓,通通安置在最近的廟觀。把廟觀改建為民房店鋪,再補償給他們一筆錢,算是改建期內的租房補貼。
以張浩為首的金國舊臣,在原有貢院中參加恩科。
題目一道道公布,看得三百多個考生直愣神。
第一題:遼寧某知府,借丈田之機,收受賄賂一千緡,為大族隱匿田產五千畝。又納當地大族之女為妾,獲其嫁妝三千緡、妝奩田五百畝。
問:依《大明律》,該知府所犯何罪?當如何處置?
張浩的額頭開始冒出細汗,一是因為他不知道答案,二是他知道這是警告。
去年,朝廷留了一整年時間,讓這些金國舊臣準備恩科考試。而且還特彆劃定了考試範圍,讓他們認真閱讀《大明律》等書籍。
張浩也認真讀過《大明律》,但僅此而已,並未仔細去記。
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大明官方編撰的《論語正義》、《孟子正義》等書籍。
尤其是《大學正義》、《中庸正義》,聽說出自朱皇帝之手。肯定要重點關注啊,張浩也就三十出頭,拿出少年求學的勁頭通篇背誦。
第一道題考律法是什麼鬼?
張浩聯想到被殺頭的族兄張玄征,以及被牽連流放的族兄張玄素,很快寫下“主犯斬首、親眷流放”的答案。
但納娶任職地大族之女為妾,並收其嫁妝也犯法嗎?
張浩隱隱約約有點印象,似乎是違規行為,但為啥違規卻忘了。
他仔細思考一番,基本上能夠猜到啥情況,應該是防止官員和豪強勾結。
但具體是什麼罪名呢?
又該怎樣判罰?
張浩在草稿紙上瞎寫一通,暫時在答題紙上空著,交卷前想不出答案就謄抄上去。
第二題: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詳論此句。
張浩本來看到題目心中竊喜,他已經把大明官方的《孟子正義》背熟,再加上自己本身的才學可以旁征博引。
可當下筆之時,張浩又表情凝重起來。
他回頭去審第一題!
遼寧、丈田、受賄、大族、嫁娶、社稷、君民……
足足思考一刻鐘,張浩基本可以確認,第二道題並非什麼經義題。
而是,策論!
穩妥起見,他再去看第三題,發現沒有第三題。
這次恩科,居然隻有兩道題。
並且第一道的題乾,為第二道題指明了方向。
張浩攤開草稿紙寫道:“遼失國祚而金得之,金亡社稷而明有之。此何故也?民心之向背焉……”
一整天時間,就考兩道題。
張浩把策論文章改了又改,最終寫出八千多字。
他扣著“民心”這個題眼,詳細論述遼金兩國為何滅亡。從官製到吏治,從軍事到民政,將遼金兩國的失敗總結得明明白白。
並在批判遼金之後,又盛讚大明仁政,狠狠拍太上皇和皇帝的馬屁。
三百多張試卷交上去,翟汝文領銜做閱卷官。
第一題,隻有幾個人得滿分。
第二題,居然有一半考生,把它當做經義題來答。
三日之後,張貼恩科黃榜。
張浩呼朋引伴去看榜,瞬間就發現自己的名字,他考了第五名。
隻錄取二十個。
三百多人唉聲歎氣,心中怨恨朱皇帝薄待金國舊臣,這次恩科的錄取名額也太少了!
在朱銘看來卻真不少,配合大明編戶齊民的,有十多人因立功而直授官職。現在又恩科錄取二十個進士,總共三十多個金國舊臣能繼續做官。
這些,隻論三十歲以上的文官。
投誠立功的金國武將,直接編入軍隊係統,就連女真族人都能參軍。
而三十歲以下的金國文官,可以在遼寧、河北參加正常科舉。這兩個省的科舉並不卷,隻要肚子裡有真才實學,考一個舉人肯定沒問題,繼續鑽研指不定還能中進士。
一個皇帝行人騎馬而來,對看榜的金國舊臣說:“陛下有令,爾等不必參加殿試,恩科前二十名皆賜進士出身。接下來一個月,好生閱讀《大明律》,前往吏部關試之後即可授官。”
“謝陛下!”
被錄取之人立即大呼。
那行人又問:“恩科第一名康國俊何在?”
“在!”一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站出來。
那行人說道:“你跟著我進宮麵聖。”
看著康國俊前往皇城方向,所有金國舊臣都羨慕不已。
也有人猜測,康國俊能被皇帝接見,除了他本身這次考第一,也許還有他那亡父的緣故。
康國俊此時熱血沸騰,立誌要在大明施展抱負。
他在垂拱殿的偏殿等待許久,終於被太監引導入內,端正作揖道:“臣康國俊,拜見皇帝陛下!”
朱銘點頭讚許:“不錯,沒有下跪。看來你把《大明律》的禮儀篇背得很熟,不愧是第一題能考滿分的。”
康國俊說道:“既為明臣,自當熟悉明法。”
“坐吧,”朱銘問道,“康公弼是你的父親?”
康國俊坐下說:“正是家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