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接近燕山府城(北京),人丁就越是興旺,已經有江南的縣級水平。
挺悲哀的。
堂堂府城,還曾經是遼國首都,人口卻隻相當於江南縣城。
年齡結構還是那樣,小孩子數量特彆多,都是這幾年使勁兒生的!
燕山知府叫做邵鎰,朱銘在金州起兵時,他是西城縣的押司,稀裡糊塗就被裹挾著造反。
此人精通爭權奪利的小手段,喜歡撈錢但又不敢貪太多。
能力有限,膽子也有限。
他被迫跟著造反時,甚至做好了招安準備,隻要官兵殺來立馬舉城投降。
就這種人,居然已做了知府。
誰讓人家資曆深厚呢,朱銘做金州知州時就是老熟人。朱銘起兵之初,任命了四個縣令,邵鎰就是其中之一。
但凡能力再強一點,邵鎰早就升為中樞大員了,這知府純粹是熬資曆熬上來的。
算算年齡,也該退休了。
邵鎰年紀比較大,在女人方麵力不從心,於是喜歡舞文弄墨、附庸風雅,經常召集轄內士子一起搞文會。
而且遊山玩水時到處題詞,字寫得一般般,詩詞更是平庸,卻總讓人刻在石碑、崖壁上。
正經事也做,比如大興文教。
他從府庫撥款支持社學、村學建設,給社學和村學老師們發補貼。然後作為自己的功績大肆宣揚,每次舉辦文會,士子們也以此作詩拍馬屁。
還隔三差五的去視察各級官學,用他的說法就是鼓勵向學、提攜後進。
真正原因是轄內人口太少,除了農閒時組織百姓疏通灌渠,其他時候根本沒有什麼正事兒可做。那些日常事務,有沒有知府都無所謂,也就某些事情需要知府簽名蓋章。
此時此刻,邵鎰就在視察燕山府學。
教授、教諭等老師,帶著學生們聚集在院子裡,耽誤大好時間聽邵知府吹牛逼。
那些牛逼,已經吹了無數次,聽得耳朵都生出老繭了。
但邵鎰還是興致盎然的繼續重複:
“在前宋的時候,安康府還叫金州。西城縣,就是金州的附郭縣城,俺便在那西城縣做押司……”
“你們都曉得,前宋昏君奸臣當道,地方上也多貪官汙吏。俺雖然光明磊落,為人正直得很,怎奈知州、州判、縣令全是貪官!有一年,突然換了個知州,你們猜猜卻是誰?”
說到這裡,邵鎰故意賣關子。
老師和學生隻能裝作不知,齊聲問道:“可是當今陛下?”
邵鎰笑著猛拍大腿:“正是大明聖天子!陛下履任金州,一路微服私訪,在鳳凰山北麓、衡口鎮的西邊,看到許多農夫在春耕時節淘金。尋個老農一打聽,嘿,竟是那州判強迫農夫淘金,便是春耕時節也不能停。為何州判敢那般做?隻因前宋太過腐朽,當官的隨意魚肉百姓……”
“那州判又是何許人也?乃是前宋京西路轉運使的心腹。京西路轉運使又是誰?奸臣蔡京的親戚!那轉運使的官邸在洛陽,還負責重修洛陽皇宮,如今的皇宮便是他修繕的。這廝為了把宮牆修得漂亮,先用牛骨磨粉調灰漿,把洛陽城周邊的耕牛都殺完了!後來聽說人骨更好,便去亂葬崗取人骨,甚至是掘墳取骨,鬨得洛陽民怨沸騰……”
“我大明天子在洛陽輕徭薄賦,前宋轉運使卻在洛陽挖墳扒骨。兩相比較,誰更仁義?連傻子都知道!前宋不亡誰亡?大明不興誰興?再說陛下履任金州……咦,俺剛才說到那裡來著?”
已經有學生在低頭憋笑。
這位知府,不但年紀大了,而且年輕時喝酒太多,估計有點傷到腦子記性不好。
師生們齊聲說:“陛下看到金州農夫在春耕時淘金。”
邵鎰猛地回憶起來:“對對對。陛下對農夫們說,爾等且回去耕田,此間事情我一人擔著。又仗劍亮出官牌,驅散督采沙金的廂軍,衝到衡口鎮質問稅吏……”
這老頭兒講起來口若懸河,其實還講得蠻精彩。
但師生們聽得昏昏欲睡,他們已經聽過太多次了,對皇帝治理金州、起兵舉義的事跡熟悉無比。
而且邵鎰自吹自擂得太過分,添油加醋講述自己怎樣輔佐皇帝。
尤其是朱銘起兵之初,隻任命了四個縣令,邵鎰總說自己是四大縣令之首。因為他是平利縣令,距離金州城最近。
還說當今的吏部右侍郎曾孝端,那時也隻不過是洵陽縣令,距離金州城比他更遠。
又說曾孝端家裡的冤案,全靠他輔佐皇帝才能翻案。
師生們心裡都在吐槽:你這麼厲害,一把年紀隻是燕山知府,人家卻已做了吏部右侍郎。
突然,一個屬吏疾奔而至,在邵鎰耳邊說:“太守,有天使路過,已在城外驛館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