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仁禮自我安慰道:“早投降也好,至少能救活無數百姓。以今年的乾旱程度,大夏必然又要鬨饑荒,眼前這些農夫不知有多少被餓死。現在大明來了,組織農夫興修水利,也算給了農夫們活命的口糧。”
他們一路來到蘭州,穿過整個陝西,發現陝西這邊同樣乾旱。
到處都在興建工程項目,有的增築城牆,有的修繕河堤,有的擴建官道,有的開挖水渠,有的衝鑿深井……連續幾年乾旱,陝西百姓也扛不住了,家家戶戶都沒啥餘糧,官府隻能以工代賑吸納饑民。
靠著其他地區調來的糧食,支持陝西百姓渡過難關,順便把陝西基建給認真搞一遍。
李仁孝自幼生在深宮之中,雖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也僅僅是知道而已。
李仁禮一路走來,卻是看得震驚不已:“也隻有中國地域廣大,可以調來許多糧食賑災。陝西如此嚴重的旱情,路邊竟沒有發現倒斃之人,還能趁機大興土木實在難以想象。”
其實,今年的旱災不是結束,明年才是最最嚴重的大旱之年!
西北百姓和大明朝廷,還得繼續硬扛一年,集全國之力支援西北數省,甚至還要賑濟大半個河南與山西。
小冰河期的氣溫已經見底了,此時的年平均溫度比明末還低。
再熬幾年就能開始回暖,接下來一百多年都屬於回暖期,持續到曆史上的元代中期才重新下降。
南澇北旱,南澇北旱……年年都南澇北旱!
幸好大明從建國之初,就一直在南方興修水利,大量農田被強製性的退田還湖,失地農民直接被移民到缺人州縣。否則真不知道該怎麼扛過去。
“兄長,你看那邊!”李仁孝指著遠處的工地。
李仁禮朝官道的東北方望去,隻見有一大明官員,在烈日下端坐於高台。高台上豎起巨大的旗幟,旗幟繡著四個大字:人定勝天!
李仁禮驚道:“怎能用這四個字?豈非褻瀆天子乎!”
他們被押送到前方驛站,李仁禮忍不住提出疑惑。
驛丞解釋說:“那四個字是天子禦筆,賜給陝西抗旱總督。你們看到的高台上那位官員,便是陛下任命的陝西抗旱總督,去年就已經在陝西開府常駐。”
夜幕降臨,暑氣未消。
李仁孝站在驛館的小院中,身邊跟著兩個看押他的軍士。
不知何時,李仁禮走過來。
李仁孝似乎在自言自語,又似在跟李仁禮說話:“母親自幼教導我漢學,父親又請大儒傳授我經典。我覺得自己已經懂得那些經義,可這些天一路走來,才真正知曉什麼叫‘地方百裡而可以王’。”
李仁禮也精通《孟子》,順著他的話背誦原文:“王如施仁政於民,省刑罰,薄稅斂,深耕易耨……”
孟子這段話的意思是,如果能施行仁政、輕徭薄賦,讓百姓吃飽穿暖,曉得各種道理和品德。即便是隻有百裡的小國,也能讓國中青壯拿著木棍,擊敗披堅執銳的秦楚虎狼之師。因為秦楚兩國雖強,但他們常年打仗耽誤農事,百姓不能好生耕種贍養父母。父母挨餓受凍,兄弟妻兒各自逃散,怎麼能打得過吃飽穿暖的仁義之師呢?
孟子說,這叫仁者無敵!
李仁孝說道:“明國還沒派兵來攻,我大夏的國都附近,定州、靜州百姓就已造反。這是因為他們吃不飽、穿不暖,不能贍養父母,不能撫養妻兒。等到明國派兵來攻,這樣的百姓被招募為兵,他們怎麼可能願意為國死戰?所以兩軍還未交戰,各路大軍就望風而逃。”
“陛……賢弟聰慧,可惜生不逢時。”李仁禮忍不住歎息。
這位西夏的英明仁義之君,把西夏帶入最鼎盛時代的皇帝,如今卻是還沒來得及施政改革,就以亡國之君的身份被押付洛陽。
他隻能在小小的驛站當中唉聲長歎,用自己的亡國經驗來印證儒家經文。
隊伍繼續前進,終於來到長安。
一位天使已經等候多時,跑來宣讀一番聖旨,就帶走大量西夏皇室、宗室女眷。
被帶走的,主要是李乾順的年輕妃嬪,以及李察哥的數十個年輕姬妾。她們由於身份特殊,必須朱銘決定去向,現在是被帶去賞賜給立功將士。
高級將領都有份,嶽飛也將獲得李乾順的一個妃子。
兩位太後也被帶走了,即將送去輞川穀,陪朱院長一起共度晚年生活。
朱銘才懶得管太上皇收不收,反正扔過去就是。老朱實在力不從心了,那就讓兩位太後做侍女,否則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安置。
李仁孝的皇後沒被帶走,但嬪妃也全部散去。
他小心翼翼打聽生母去向,得知曹太後要去服侍大明太上皇,憤怒羞慚之餘又有些慶幸。至少,這樣安排沒有太過折辱西夏皇室,也算是曹太後最好的歸宿了。
離開長安的前一晚,李仁孝趴在被窩裡大哭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