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的東坡肉做法,似乎還比較原始。
陸提學沒有炒糖色,甚至沒有過油炒製,隻稍微煸了煸肉,就倒入黃酒和醬油溫火慢煮。當然,也放了少許鹽,以及生薑、小蔥等佐料。
在做菜的時候,陸提學變得異常認真,嘴裡半句廢話都沒有,就看著東坡肉慢慢煮。
朱國祥問兒子:“宋代有冰糖嗎?”
“有,叫糖霜,產量稀少,極為昂貴。”朱銘說道。
北宋末年,甘蔗種植已經極為普遍,但冰糖產地僅有五個:福建福唐、浙江四明、廣東番禺、四川遂寧和廣漢。
其中遂寧冰糖最為優質,並且產量也最高。
人怕出名豬怕壯,再過十年,遂寧糖戶就要倒大黴了。
地方官進獻冰糖給宋徽宗,遂寧冰糖立即被列為貢品,能產優質冰糖的三百多戶,被要求每年進貢數千斤。再加官員和采買商人的盤剝,遂寧的冰糖產業迅速凋敝,半數以的糖霜戶破產逃亡。
朱國祥走到白宗望身邊:“貴府可有什麼糖?”
白宗望回答:“隻有紅糖。”
“蜂蜜呢?”朱國祥又問。
白宗望說:“更遊的村子有養蜂人,俺家並無常備,要吃時才派人去買。”
朱國祥道:“給我幾塊紅糖。”
白宗望喚來家仆,快速去把紅糖取來。
朱國祥拿著紅糖,來到陸提學身後:“提學容稟,在下的家鄉也有此煮法,鄉民喚作東坡肉、紅燒肉。加糖之後,更為甘美。”
“哦?”陸提學頗為意外。
朱國祥又說:“大富之家用糖霜,小富之家用蜂蜜,尋常百姓用紅糖。此處隻有紅糖,提學可嘗試一二。”
陸提學說道:“君可一試之。”
今天吃肉的人多,陸提學做了兩鍋,其中一鍋拿給朱國祥放糖。
估摸著分量,朱國祥把紅糖掰碎,均勻撒在紅燒肉裡紅糖熬不出焦糖水,隻能這樣撒進去調味。
有了烹飪同好,陸提學終於不再沉默:“閣下也擅於烹煮?”
“會幾道菜,懂得不多。”朱國祥老實回答。
年輕時有那麼幾年,他不但把兒子扔去農村放養,就連夫妻倆都因工作分居兩地。朱國祥偶爾也親自做飯,紅燒肉是跟一個四川同事學的。
可惜,穿越到宋代,好多川菜都沒法做。
不是缺辣椒,而是缺豆瓣醬。川菜可以沒辣椒,卻萬萬不能沒有豆瓣醬。
陸提學站在灶前說:“我到了利州路做官,最大的感觸是胡辣湯。中原製湯皆用胡椒,而川陝各路卻以花椒代替,完全就是兩種不同的味道。”
“做菜如做事,當因地製宜。”朱國祥已知怎麼跟陸提學聊天。
陸提學果然高興:“此言甚妙。各地物產不同,不能強求原味正宗。”
朱國祥隻會幾道拿手菜,並非什麼烹飪高手。他見好就收,立即轉到農業:“耕種也是這般,南北氣候水土懸殊,齊民要術在北方可用,到了南方就要大打折扣。”
“確實如此,”陸提學點頭說,“大宋開國以來,就新編了許多農書,南方的農書尤其多。閣下的套種十三法,也可寫成文章,與種稻之法一起編為農書。待此書編成,我來找人付梓印刷。”
朱國祥欣喜道:“多謝提學!”
陸提學笑道:“農為百業之本,自當如此。”
朱國祥繼續兜售自己的農學,而且還套用古代世界觀:“萬物分陰陽,植物也是這般。無論莊稼還是果樹,開花皆有雌雄。有的雌雄同株,有的雌雄異株,靠昆蟲和風吹來陰陽交媾。那蝴蝶蜜蜂,身沾了雄花粉末,再去雌花采蜜,便可懷孕生子。糧食和果子,便是這般來的。”
“竟是這樣?”陸提學聽得兩眼發光。
朱國祥說道:“若是花期恰逢多雨天氣,蜜蜂蝴蝶不至,糧食水果便要減產。”
陸提學結合自己的經驗,點頭道:“確實如此。”
朱國祥又說:“這時便可人為授粉,做一種毛刷子,將花粉傳到花柱,這樣也能使得雌雄交媾。”
這番話語,給陸提學打開了新世界大門,恨不得立即去研究植物的授粉問題。
那些隨行士子,大多數都感覺好無聊。隻剩兩三人還站在廚房,其餘都去外麵各自聊天。
西鄉首富盧官人的第五子也在,名叫盧衡。他在家族排行十二,又喚作盧十二郎。
最先搶答問題的士子叫餘大淵,此刻不忿道:“十二郎,我等皆為本縣名士,卻讓一個外鄉少年出了風頭。你就不想法子製製他?”
盧衡笑道:“俺製他做甚?便連舉人,俺考了兩次都落榜,攀附提學使也沒用。你是中過舉的,要製也該你來製。”
另一個叫黃晟的士子說:“此子號稱貫通三經,恐怕經學造詣非同一般。萬萬不可與他討論經學,須得用詩賦來刁難他!”
“對,就用詩賦!”餘大淵點頭道。
黃晟又說:“今日用餐,必定飲酒。可提議行酒令,又或者當場作詩佐酒助興,定教這無知少年下不來台!也好讓提學使知道,俺西鄉縣也是有才子的。”
餘大淵拍著胸口說:“作詩即可,俺帶來許多舊作,正好能派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