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汝揆作揖道:“久聞成功賢弟大名,今日一見,名不虛傳。”
朱銘作揖回禮:“彼此,彼此。”
李含章又介紹其他人,給那塗汝揆認識。
士子們都非常熱情,畢竟是錄事參軍的兒子,但隱隱中又透出些不屑。
李含章跑來利州路考試,至少人家提前一兩年過來。
可這位塗公子,平時住在江西,臨考了才現身,連基本的樣子都懶得做。估計是在江西考不舉人的二等貨色!
洋州遞鋪的官船,航行到興元府便停下,公文和包裹全都轉到興元府官船。
朱銘等人也跟著換船,然後就要給聚寶盆買船票了。
換船之前,在興元府驛館免費吃喝,這裡還提供馬兒的草料。
酒足飯飽,朱銘牽著聚寶盆,在城外溜達了一圈。及至官船即將出發,船丁都在催促了,朱銘才牽著馬兒去。
這畜生不喜歡坐船,打著響鼻表達不滿。
接下來的路段,便是大名鼎鼎的褒斜道,全長將近500裡。
行至水流湍急路段,官船停下來找纖夫。
那些接活的纖夫,對這差事苦不堪言。
朱銘坐官船免費,官船雇纖夫也免費,隻發給沿途口糧而已,都他媽不夠纖夫的體力消耗。
好在纖夫也是分段的,行駛一天,便換一撥纖夫遭罪,沒逮著同一撥往死裡逼。
中途有個河灣,水流相對平緩,岸邊還有農民種地。
那裡建有兩個遞鋪,一個是尋常鋪子,另一個是專門的茶遞鋪。
官船剛剛靠岸,便見兩個兵丁,麵無表情的抬著屍體,轟的一聲扔進褒水當中。
“這什麼情況?”朱銘驚訝道。
白崇彥說:“搬茶差役。”
李含章道:“川陝各路皆產茶葉,各路都設有茶遞鋪。元豐年間,還是用兵士運茶,每差幾百名鄉兵,一兩年內必然死光逃光。後來改為差役,由百姓輪差搬茶,洋州的茶差尤為繁重。”
令孤許說:“沿途的號茶鋪,百姓稱之為納命場。”
李含章又補充道:“地方官員,對此深惡痛絕,卻又毫無辦法!”
地方官厭惡茶差,是因為他們強征差役,汙了自己的名聲不說,且不能從中撈到半毛錢,利潤全都被茶馬司賺走了。
有少數心善的地方官員,不願意強征民夫做差役,還得自己倒貼錢雇人應差。
“搬茶也犯不著送命吧?”朱銘疑惑道。
李含章解釋說:“一路把茶運到邊疆,很多地方不能坐船,全靠人力搬抬。若是征不到纖夫,茶差還得岸拉纖。而且負責押茶的官吏,完全不顧差役死活,動輒打罵不說,連口糧都要克扣。十個應差的百姓,能活著回家的隻有六七個。就算能活著回家,許多人都要大病一場。”
我草,三四成的死亡率!
地方官都沒辦法管,朱銘怎管得了?隻能暗自歎息,前往岸邊的遞鋪吃飯。
路過那茶遞鋪時,忽有四人奔來,噗通跪下大喊:“都頭,救命啊!”
不等朱銘有所反映,一個官差已經提著鞭子,追來怒喝:“造反了?快快回來搬茶!才打死一個,你們都不怕死的?”
“都頭救命,俺是你的兵啊!”一個茶差不肯回去,連滾帶爬衝向朱銘。
朱銘已經明白是啥情況了,他帶過的弓手,有些被新來的張主簿征召,剩下的全都遭到胥吏報複。每年的各種苦差事,都從那些弓手當中挑選。
“且慢!”朱銘連忙製止。
那官差見朱銘是讀書人打扮,立即換一副笑臉:“小相公安好。”
朱銘掏出四枚金錢,塞到那官差手裡:“這四人,曾是我的部下,能否一路優待通融。”
官差看清錢的字樣,發現是金錢之後,頓時笑得更歡:“小相公既然發話,俺一定優待,保證他們四個活著回去。”
“你是哪裡的官差?”朱銘又問。
官差回答:“俺是興元府茶馬司的。”
朱銘問道:“可曾聽過我朱成功是誰?”
官差愣了愣,變得更加恭敬:“俺知道,原來是八行士子當麵,興元府都曉得閣下從海外帶回仙糧。”
“好生照料我的人。”朱銘拍拍他的肩膀。
“一定。”官差連忙鞠躬。
朱銘又對那四個曾經的弓手說:“再有差役,便去黑風寨,等伱們回鄉之後,把這話也告訴彆的兄弟。”
“多謝都頭救命!”四人瘋狂磕頭。
朱銘能做的,也隻有這些,除非當即造反,否則絕對不能得罪茶馬司。
得罪茶馬司,比得罪知府、知州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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