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命第二次征辟朱國祥的太監叫方懋,是大太監譚稹的乾兒子。
宋徽宗雖然催得急,方懋卻不著急,一路吃吃喝喝,不斷向沿途官員索要金銀。
落榜士子早就歸鄉了,太監方懋還在路磨蹭。
直至農曆六月底,方懋總算抵達大明村。
“朱國祥便住這裡?”方懋的第一反應是沒啥油水可撈。
負責做向導的洋州胥吏回答:“便是這裡了,次征辟,也是俺帶路,當時碼頭還未修好。”
方懋說:“你去通報,咱家等著。”
胥吏躍身跳下船,快步跑向朱國祥家,不多時便帶著嚴大婆、沈有容回來。
方懋問:“怎隻有女眷?”
沈有容回答:“好教中貴人知道,外子去指導耕作了。”
“這時節有甚耕作的?快快喊他回來!”方懋就是不肯下船,他要等朱國祥隆重迎接自己。
沈有容已經到了臨產月份,快則半個月,遲則一個月。她挺著大肚子,站在太陽底下,就那麼一直等待,因為死太監不放人走。
足足過去四十分鐘,朱國祥總算現身,第一時間不是拜見太監,而是把老婆扶到客店裡納涼。
方懋覺得自己被無視了,等朱國祥再次出現,立即冷言質問:“爾便如此怠慢天使?”
朱國祥同樣心中憤怒,反問道:“內人懷胎八月,卻令她曝於烈日之下,這是天子征辟賢才的道理?這不像是征辟,更像是檢索逃犯!”
方懋根本不管這許多,他乾爹是譚稹,譚稹又是楊戩的心腹。
平時在東京都橫著走,怎把鄉下地方放在眼裡?
至於朱國祥被征辟之後受寵,方懋也完全不考慮這種情況。再被官家寵幸,能有楊戩、譚稹的恩寵牢固?
方懋已經在半路耽擱多時,皇帝那邊又催得緊,此刻竟然喝令道:“官家有旨,朱國祥若不應徴,便立即強綁了去東京。來人,把這廝綁了!”
太監此行,還帶了一隊殿前禁軍。
早就想要造反的張廣道,因為主母在烈日下暴曬,心頭已經燃起怒火,此刻更是難以忍受,怒吼道:“敲鑼!”
“當當當當!”
客店掌櫃是餘善微,拿出一麵銅鑼,站在門口瘋狂敲擊。
幾個禁軍前抓捕朱國祥,張廣道手提棍棒,立即帶人攔在前方。
附近的村民聽到鑼聲,紛紛往這邊趕來。有人扛著鋤頭,有人拿著鐮刀,有人提著菜刀,村裡的保安隊員則是舉著樸刀。
瞬間就來了二十幾號人,還有更多村民在呼喊奔跑。
方懋嚇得連忙跑回船,色厲內荏道:“爾等是要造反作亂嗎?”
沈有容害怕事情鬨大,挺著肚子出來,偷偷拉丈夫的衣袖。
朱國祥踏前幾步,質問道:“閣下的腰牌何在?征辟文書何在?一來便動刀動槍,誰知道你是不是假冒天使!”
方懋拿出腰牌和文書:“你獨自船來,給伱看便是。”
洋州來的胥吏也打圓場道:“元璋公,這位真是官家派來的中貴人。”
朱國祥問:“這是來征辟賢才的?”
胥吏苦笑不語,他也早就看這太監不爽。
之前也有太監征辟朱家父子,雖然貪婪,但還要臉,基本規矩仍在遵守。
如今這位,卻仿佛沒長腦子。在興元府當眾索要賄賂,在洋州也當眾索要賄賂,到了大明村更是直接抓人。
什麼玩意兒啊?
這種沒腦子的太監,北宋末年不但有,而且還大量存在。他們在東京非常聰明,全是鑽營攀附的高手,到了地方卻智商清零,什麼荒唐事情都能做出來。
朱國祥被搞得很頭疼,他必須想法子解決問題。
雙方就此對峙,很快鄧春、鄧夏兄弟,帶著更多保安隊員和製茶工人,乘坐山賊留下的“主力戰艦”而來。
還有數百村民,順著小河奔跑,手裡抄著各種家夥。
他們聽說閹人要抓走朱相公,今後大明村會變得跟彆處一樣。這是不可忍受的,就算躲進山裡做土匪,也要把朱相公給救下來,否則大家都沒有好日子過。
緊接著,田三也率領新移民,從廢茶山那邊殺來。
六七百村民,男女老少皆有,將十多個太監和禁軍圍住。
甚至就連孟昭,都帶著學生出來,手裡還拎著板凳。
孟昭這貨性格軟弱,見了皇差恐懼不已,走著走著便雙腿不聽使喚。他隻能默誦孟子為自己壯膽:“我善養吾浩然之氣。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於天地之間。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也……”
反複默誦好幾遍,孟昭聲音顫抖大呼:“閹豎,俺不怕你!”
學生們都是小屁孩,隻知道學老師說話,當即也跟著喊:“閹豎,俺不怕你!閹豎,俺不怕你……”
那洋州胥吏見事情鬨大,急得焦頭爛額,勸道:“元璋公,何至於此啊,不能得罪了皇差,快快讓村民散去吧。”
客店裡臨時下榻的行商,帶著夥計出來看熱鬨,都被這場麵給嚇到了。
朱國祥還在沉思,不知該如何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