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士子加入妖教很常見,甚至借此謀反者亦不在少數。
慶曆八年,有彌勒教王則作亂,那王則隻是個農民而已。
再把時間再往前推,慶曆五年,孔直溫攜妖法蠱惑軍士作亂。轉運使接到告發不當回事兒,提刑使呂居簡下令逮捕。
這個陰謀造反的孔直溫不但是正經的舉人,而且還是山東大儒石介的親傳弟子。
同年,濮州又有士子作亂,呂居簡親自騎馬前去逮捕。
次年,山東士子劉巹、劉乞、胡信,因謀反罪被腰斬這三位同樣都是舉人!
接二連三的士子謀反事件引起朝廷的高度重視富弼親自前往山東調查。
富弼的調查結果是,山東士子舉業不成,於是心生怨恨。又讀過史書,粗知興亡,於是學習兵法和武藝與凶徒妖人秘密結交遇到天災就想著趁亂造反。又言,“似此輩類,的實甚多,散在民間但未發耳”。
可是,全國科舉落榜生那麼多,為啥偏偏山東士子接連謀反呢?
真正原因藏在“粗知興亡”四字之中,朝廷對山東的橫征暴斂,讓山東士子看到了亡國之象。這還是在慶曆年間!
石元公就是這樣的士子,他生在小地主之家十七歲便考中舉人。一直考到三十歲依舊無法考進士家裡又因苛政而破產,再見到山東民生凋敝,遂萌生了造反的想法。
他先是在大名府加入彌勒教,那裡的妖教組織被官府搗毀,石元公隻得潛逃回濮州老家。
聽說瓠河鎮有個何神仙,石元公立即前去拜師。
很快,他發現何神仙就是個騙子,而且是非常低級的騙子。但如此低級,卻哄騙了很多愚夫愚婦,甚至連當地富戶都深信不疑。
石元公決定利用起來,他怕直接打出彌勒教的招牌,會引起官府的警惕。於是隻引用部分教義,改名為火孩兒教,奉何神仙為大護法,在鄉間建立傳教組織。
又利用宋徽宗篤信道教,下令全國興建道觀的機會,把火孩兒廟改為赤龍觀,還讓何神仙拜王老誌為師。
石元公的本意是造反但事情卻不按他的劇本走。
何神仙就特麼是個農民目光短淺得很。隨著信徒越來越多,再披王老誌弟子的外衣,從此隻想著斂財享受,而且變得愈發目中無人。
火孩兒教,已經失控了!
“大護法,知州來了,說要拜祭赤龍觀,請赤龍真君測算前程。”
“讓他等著。”
何神仙穿著一身道衣,而且還是紫色道衣。
這件衣服,是他見過王老誌之後,專門派人去興仁府染的顏色,濮州這邊的染坊根本沒有紫色染料。
石元公說道:“尊者,知州不可怠慢,莫讓他等急了。”
何神仙竟說:“你雖讀過書,卻不如俺懂得多。這種時候,不能急著去見,得讓他等一等。”
“不一樣的,”石元公勸道,“這位知州,初到雷澤縣,便將錢孫兩家之人抓了,那性子和手段何其強硬。俺們須得好生伺候,且不能露出馬腳,隻裝作尋常道士即可。”
何神仙笑道:“知州也是人。莫說知州,便遇到皇帝,也該讓皇帝等著。臨濮那個王老誌,進京見了皇帝,還不是把皇帝唬住?”
石元公不再說話,他知道何神仙很蠢,卻沒想到還狂妄到如此程度。
蠢不可怕,又蠢又狂才沒救了。
能在瓠河鎮一呼百應,就覺得整個濮州都是自己的,連遇到知州都敢故意怠慢。
這地方不能待了,石元公下定決心,要帶著錢財去北邊看看。
聽說齊州的彌勒教發展得不錯,甚至還在鄆州開了分壇,連鄆州馬軍都有彌勒教徒。或許,齊州的彌勒教首領,是個能做大事的明主,自己可以輔佐他奪取天下。
朱銘在赤龍觀外,足足等待兩刻鐘。
白勝、張鏜已等得不耐煩了,按著兵器左顧右盼。
鄧春和李寶卻依舊淡定,他們牢記此次任務,隻把赤龍觀裡的妖道都當成死人。跟死人急什麼?
朱銘不但觀察負責迎客的道士,還在觀察自己的親隨。
白勝、張鏜讓他有些失望,這點小場麵都沒有耐心,今後還怎麼做大事?
鄧春、李寶則可培養,性格沉穩,有做大將的潛質。
特彆是李寶,平時看著急躁得很,關鍵時刻卻能沉下心來。
“大護法駕到!”一個妖道高聲呐喊。
朱銘往前一看,頓覺滑稽無比。
何神仙隻是從道觀裡出來,也沒幾步距離,居然還打著儀仗。那些儀仗隊,明顯是跟官府學的,舉牌、打傘、敲鑼,仿佛就似縣令出巡。
石元公跟在何神仙身後,見朱銘帶著弓手而來,且個個手裡都有兵器,頓時感覺驚恐不安。
又見朱銘那般年輕,心裡異常羨慕嫉妒。
憑啥自己寒窗苦讀,非但考不進士,還被官府逼得家破人亡。而朱銘年紀輕輕,卻做了威風凜凜的知州?
何神仙故意擺架子讓朱銘久等,還打出儀仗彰顯威風。此刻走到朱銘麵前,忽然麵露驚駭之色,裝神弄鬼道:“奇怪,奇怪,真個是師兄轉世?”
朱銘順著對方的話頭問:“什麼師兄轉世?”
何神仙說:“天有赤龍真君,化身億萬神仙。佛陀是赤龍真君的化身,玉帝也是赤龍真君的化身,火孩兒也是赤龍真君的化身。知州可曾聽過火孩兒?”
朱銘說道:“當然聽過,本朝太祖是香孩兒降世,火孩兒是專門輔佐太祖皇帝奪得江山的。”
趙匡胤為了彰顯自身天命,編造了很多神異故事,諸如香孩兒、定光佛、火輪小兒、閉口張弓此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