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民明顯都知道這個案子,有人覺得是冤案,對兄妹三人報以同情。有人覺得是鐵案,對他們鄙夷至極。
“誰投信喊冤?”白勝、張鏜、李寶等人,全部跑出來查看情況。
曾孝端說:“金州西城縣士子曾孝端,為母為妻伸冤,請求太守重新審理六年前的命案!”
白勝拿出鑰匙打開民意箱,把訴狀遞給劉師仁。
劉師仁看完,說道:“爾等隨我進來。”
很快,兄妹三人被帶到朱銘麵前。
大致案情如下:
曾孝端是個讀書人,並且已經娶妻,結婚四年沒有生子。某日,妻子懸梁自儘,曾孝端前去報官。
初時在縣衙審理,縣令判為自殺。認為其妻久不生子,婆媳關係不睦,婆婆逼著兒子休妻,所以其妻選擇自儘。
曾孝端不服,訴至州院,並在家中發現一塊撕碎的布料,認為是凶手的衣服被撕破留下的。仵作分析死者頸部傷痕,確認是被掐死之後,再被人挪動屍體造成吊假象。但找不到凶手。
曾孝端於是自己尋找凶手,通過被撕下的布料,開始懷疑自己的堂兄。暗中觀察之後,發現堂兄脖子處,確實有幾道抓痕未愈。
堂兄被逮捕之後,死不認罪,宣稱那布料不是他的,又說脖子的抓痕,是跟老婆打架時留下的。
反複審問半個月,曾孝端家裡的男仆,突然跑來投案自首。說自己跟主母曾孝端之母通奸,無意中被曾孝端的妻子撞見。他嚇得驚慌逃跑,當天就聽說曾妻死了,懷疑是主母殺了兒媳滅口。
屈打成招,曾孝端的母親,承認自己跟仆人通奸,而且殺害兒媳的事實。
案子判決之後,曾孝端申訴到司理院,司理院維持原判。他又去襄陽,攔住提刑使的車駕喊冤,提刑司勒令金州司理院重審。依舊維持原判。
曾孝端反複喊冤,被打了好幾頓板子。
一年之後,堂兄一家,突然拿出偽造的地契、房契,勾結縣衙官吏奪走曾孝端的田產、房產和店鋪。
曾孝端喪母喪妻,還因為母親殺人,不能再去考科舉。
朱銘看完訴狀,把吳懋叫來,吩咐道:“交給司理院重審此案。”又對曾孝端說,“你們三人,暫時住在州衙後院,免得被宵小謀害了。”
“謝太守!”
曾孝端燃起希望,跪下重重磕頭。
司理院那邊,黃珪拿到訴狀,開始翻閱塵封的卷宗。
這個案子早已完結,州院審了一次,司理院審了兩次,還有提刑司的批複,妥妥的辦成鐵案。
既然知州讓重審,黃珪隻能再審。
耗費整整兩天時間,黃珪把所有卷宗看完,詢問屬吏道:“這個投案自首的奸夫,目前何在?”
“不知。”屬吏搖頭。
黃珪勒令尋找奸夫下落,很快得到消息:奸夫隻判了通奸罪,依律當處有期徒刑一年半。因為有自首情節,而且幫助破獲凶案有功,最終在司理院大牢關了一年。刑期結束,就不知所蹤。
案件關鍵人物失蹤,這玩意兒沒法再審下去。
……
通判李道衝,此刻正在通判廳後宅喝酒,得到心腹傳來的消息,忍不住笑道:“他是要翻案立威啊,專門挑一個鬨得很大的離奇案件。”
這樁案子,兒媳被殺,婆婆通奸,奸夫還是仆人。
各種八卦因素都占齊了,傳播極為迅速,早成了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隻要能翻案,其民間輿論影響力,比懲治豪強還更大!
“大判有何吩咐?”屬吏問道。
李道衝說:“奸夫都找不到了,讓他們瞎忙活去。他既然立了民意箱,你每天晚,派人偷偷投幾封訴狀進去。都是匿名那種,胡亂攀咬誣告,看他會不會耽誤工夫去查。”
“若是他不理會匿名信怎辦?”屬吏又問。
李道衝說:“那就安排人手,實名寫信,真假參半,讓他慢慢折騰。”
“是!”屬吏退下。
李道衝已經寫信告狀了,打算聯合轉運使、提刑使,一起彈劾朱銘違規扣押常平司的黃金和賬簿。
曾孝端投信的當天,黃昏時候。
李寶、楊樸就帶著曾孝端,喬裝打扮悄悄出城。
曾孝端雖然不知道奸夫逃去了哪裡,但那奸夫曾是他家仆人,知道其老家在何處。
古代搬家,除非無路可投,很少隨便搬去哪個陌生地方。一般都會投親戚,或者投靠朋友,而且在有能力之後總要找機會回鄉給祖宗墳。
即便那奸夫沒住在老家,多半也回鄉墳過。
隻要留下蛛絲馬跡,就能順藤摸瓜找到人。李寶負責抓人,楊樸負責調查,曾孝端負責辨認,他們三個組團出去抓捕。
李寶對曾孝端的遭遇頗為同情,安慰道:“曾兄莫要憂心,相公定能為令堂洗去冤屈。”
曾孝端握緊拳頭,隨即又拱手道:“多謝太守主持公道,也多謝兩位陪俺奔波。”
楊樸心中卻極為興奮,他一個雞鳴狗盜之徒,居然能夠負責如此重大的案件。那種心理的成就感,比賞賜他一百貫還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