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州城外,數千災民,正在排隊領取糧食。
以工代賑已經結束,每人領一鬥糧回家。官府會派遣船隻,將他們分批運走,在離家較近的地方下船。
一鬥糧肯定撐不了多久,他們回去還得乞討度日。但至少下雨了,植物煥發生機,挖草根吃樹皮也能頂一陣。
富裕些的地主,會借種子給災民,讓他們趕緊補種晚粟,或許能在下雪之前有所收獲。借糧借種子,肯定屬於高利貸,利滾利這輩子也還不起,但可以渡過危機保住性命。
朱銘對此毫無辦法,錢琛隻弄回五千多石糧食,沒有能力繼續救助災民。
一批又一批災民船,有許多人感念太守恩德,朝著州城的方向磕頭跪拜。
黃珪站在城樓之,目視船隻遠去,低聲說:“已經查清楚了,常平倉裡的糧食,一部分賣給了糧商。還剩下許多,堆放在城郊的榻房裡,估計是李通判舍不得賣掉,越往後拖就越能賣高價。太守一直強壓糧價,李通判就始終不出手。”
榻房,在隋唐叫邸店,在明代叫貨棧。
李道衝存糧的地方是官榻,兼具驗查過稅、暫時存放貨物的功能。
“走吧。”朱銘離開城樓。
他跨聚寶盆,帶著親隨和衙吏,直奔城郊的官方榻房而去。
那裡的胥吏,全是李道衝的心腹。
但太守親臨,他們不敢阻攔。
直至朱銘勒令打開榻房,終於有人站出來:“沒有李通判許可,任何人不得進入!”
“你算什麼東西?”朱銘嗬斥。
那人說:“我乃李通判的親隨!”
朱銘伸手按向劍柄:“官員親隨,不得插手地方事務,還不快點讓開!”
張鏜、李寶、白勝等人,通常負責傳達命令,或是跟隨官吏一起行動,從來沒有單獨帶人執行公務。
這是宋朝的規矩。
那人卻不敢讓開,他沒法跟李道衝交差。
既然給了機會不識相,朱銘也沒啥好說的了,怒喝道:“你這廝背著主人盜走常平倉糧食,居然還敢拒捕!”
“俺沒……”
話音未落,朱銘已經一劍斬出,對方的喉嚨鮮血噴湧。
就在眾人驚駭之際,朱銘吩咐道:“將這廝的屍體,給李通判送回去。就說其瞞著主人盜賣官糧,我幫他清理門戶,讓他不必登門拜謝。再告之金州糧商,讓他們五日來一次,我會低於市價賣給他們糧食。”
旱情雖然結束,糧食卻依舊緊張。
這批被盜走的常平倉糧食,正好可以頂一陣,不讓糧價變得過高。
朱銘沒讓官府直接賣糧,而是通過糧商出售,就是給商賈留有餘地,儘量不使用暴力手段控製糧價。
半個時辰後,李道衝看著親隨的屍體,臉色陰沉一言不發。
李寶笑嘻嘻拱手:“俺家相公說,雖然為通判清理門戶,通判也不必太過感謝。”
李道衝咬牙切齒,終究還是沒忍住:“當然要謝,此恩銘記於心,今後定有厚報!”
“那俺家相公就等著通判來報恩。告辭!”李寶轉身離去。
哐當!
等李寶出門之後,李道衝按捺不住,一腳將旁邊的高凳踢倒,凳子的花瓶落下來砸個粉碎。
如果不是朱銘搗亂,他可以趁著今年旱災,囤積居奇盜賣官糧,狠狠的撈一筆!
但朱銘根本不給機會,天天盯著糧價。五天召集商賈開會一次,讓所有糧商都得按官價出售,哪家賣得貴了就加倍罰錢。
搞到最後,李道衝錢也沒賺到,名聲和政績也沒撈到,全都白白便宜了朱銘。
世哪有這樣做官的?
李道衝現在非常肯定,朱銘半文錢都沒有貪,甚至潛規則的灰色收入都不拿。知州可以正常挪用的公使庫錢,全被朱銘交給錢琛去襄陽買糧。
至於冶鐵場,前期投入不少,鬼知道哪天能收回成本。
李道衝憤怒又沮喪,這樣的人他鬥不過,因為完全不知道該怎麼鬥。
他所作的一切,似乎都是無用功。
隻能期待那些彈劾奏疏,列出的十大罪狀能讓皇帝生氣,畢竟皇帝最看重的就是祭祀之事。
而且,地方官不好好祭祀,說明不把皇帝放在心。
“相公,還要跟姓朱的爭州試主考官嗎?”
“怎麼爭?他是知州,我隻是通判。他非要做主考金州哪個敢反對?”
李道衝咆哮發泄一通,便回到後宅喝悶酒。
若是十大罪狀都彈劾不成,他今後就要躺平擺爛了,隻求混日子早點離開這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