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錦屏指揮陪嫁仆從,先把臥室搞定,親自鋪床疊被,對朱銘說:“相公睡一陣吧,待吃飯時再起來。”
“我沒那麼嬌貴,你也坐。”朱銘拍拍床榻。
張錦屏道:“妾身還要去外麵盯著。”
朱銘也不再堅持,脫掉外套便躺下,迷迷糊糊間被叫醒吃飯。
翌日,朱銘開始熟悉縣務,縣尉常啟宗和押司李朝在旁講解。
常啟宗說道:“每年賦稅都是不夠的,還須成都府路轉運司,送些錢糧過來補足花銷。”
這個可以理解,鳥不拉屎的窮地方,人口也沒幾個卻要供養州縣兩級官吏。
財政不可能上交,全部截留都不夠,必須找上級伸手要錢。
“可有本州的堪輿圖?”朱銘問道。
常啟宗把地圖拿來,介紹道:“縣城以南數裡,有一個漢源鎮。漢源鎮以北,皆為漢人;漢源鎮以南至大渡河,皆為熟夷。”
“大渡河以南,皆為生夷。有兩林蠻……”
以後世的行政區劃來闡述,兩林蠻在喜德縣,邛部川蠻在越西縣,風琶蠻在德昌縣,保寨蠻在冕寧縣,虛恨蠻在峨邊縣,這些是大渡河以南的主要蠻部。
漢源縣境內的西邊,還有五部落蠻、西箐羌。
更遠還有浮浪蠻、白蠻、烏蒙蠻、阿宗蠻等等。
朱銘對著地圖看得頭暈問道:“哪些蠻部實力最強?”
常啟宗說:“邛部川蠻最強,大渡河南邊的諸蠻,若想跟漢人做生意,都須經過邛部川蠻的地盤。邛部川蠻往往阻隔道路,趁機抽取商稅,所以他們又被稱為‘大路蠻’。”
“邛部川蠻是否順服聽話?”朱銘問道。
常啟宗說:“他們靠漢人做買賣,在諸蠻當中最是聽話,且經常向朝廷納表進貢。”
朱銘又問:“除了此部,哪部最為難纏?”
常啟宗說:“西邊的五部落蠻,唐時叫三王蠻,如今又多了兩部。五部蠻夷,分彆姓劉、楊、郝、趙、王。”
“漢人後裔?”朱銘疑惑道。
“不知,”常啟宗搖頭,“這五部蠻夷,能聽懂漢話。他們的頭領並不世襲,而是從長老當中推舉。用石頭製作碉堡,糧食和兵甲都藏在碉堡中,經常拿著象牙、犀角、玉石到縣城互市。所乘皆劣馬,矮小孱弱。但這五部蠻夷極為狡猾,偶爾會劫掠漢民。”
五部落蠻屬於熟夷,能說漢話,但恰恰是他們,乃黎州的心腹大患。
這些家夥在唐朝的時候,長期勾結南詔國,專門打聽漢地消息,因此被蔑稱為“兩麵羌”。他們曾引導生夷攻打前蜀,前蜀王建直接把各部首領砍了,而且不準他們再立世襲首領,從此才變得聽話起來。
曆史上,南宋黎州最大的一次叛亂,就是五部落蠻攻打漢源城。
常啟宗和李朝不斷講解情況,但他們有些東西也不知道。
比如大渡河以南的蠻夷,既隸屬於黎州,奉大宋為宗主。同時又聽命於大理國,受到大理國的冊封。
由於大理國太過強勢,這些蠻夷心向大宋,希望借助大宋的力量,抵抗大理國的不斷擴張。
而且,大宋不會主動向蠻夷索要錢財,大理國卻一直逼著蠻夷無償上貢。
大渡河以南的蠻夷,屬於大宋的天然屏障,隻要他們還撐得住,大理國就無法直接進攻宋國。
朱銘又問:“本縣有廂軍多少?不是說差役,要能打仗那種。”
常啟宗說道:“馬軍滿額五十,步軍滿額三百,歸黎州軍事推官統轄。”
黎州的級彆太低,連個團練副使都沒有,隻安排了一個軍事推官。
朱銘再問:“彆說滿額,實際有多少?”
常啟宗道:“宇文太守到任半年,馬步軍就全部滿編。”
朱銘稍顯詫異,他實在沒想到,知州宇文常居然是能臣,半年時間直接把軍隊拉滿。
曆史上,宇文常的下一個官職,是提舉成都府路茶馬司。他發現茶馬司連年虧損,還敲詐勒索前來賣馬的蠻夷,導致蠻夷怨聲載道。但茶馬司買到的馬匹,卻隻有定額的一兩成。
錢去哪兒了?
宇文常一番整頓,成都府路茶馬司很快就超額買馬,而且還能賺錢,且讓蠻夷心服口服。
“今日便說這些,我要去拜見宇文太守。”朱銘起身說道。
兩人屬於難兄難弟。
宇文常身為知州,卻隻能管一個縣。
朱銘身為知縣,卻有個隻管一縣的上司。
他們的職責無限重合,直接取消一套班子都可以。
州衙就在縣衙隔壁不遠,同樣建得十分寒酸。
朱銘道明來意,被衙前吏引向黃堂。沿途所過,使院幕職官都在摸魚,甚至有人大白天睡覺。
難兄難弟還真多,能發配到這裡當官的,百分之百屬於仕途失意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