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裳用那條腰帶拴石子,並拽住腰帶甩起來:“我的拳頭是太陽,石子便是地體、是五星,腰帶則為看不見的引力。太陽不動,餘者皆繞其旋轉。”
陳東今晚也來了,他握拳觀察一陣,問道:“大地豈非是一個圓球?就算大地有引力,球另一邊的人不會墜入天空,但他們難道一直倒懸著過日子?”
沈尉笑道:“大地另一端的人,若是知道這些,也會有如此疑問。”
李亦說道:“大地足夠大,甚至大到我們不知它是圓球。所以每個地方的人,都覺得自己腳踩大地、頭頂藍天。”
眾人若有所思,一時間難以接受。
秦檜也握著拳頭觀察:“若在杭州駕船出海,一直往東航行,難道還能回到杭州?”
馬輝正色道:“官家說可以。”
“月亮呢?”趙鼎問。
沈尉解釋道:“月亮很小,它繞著大地轉。日食與月食,也是這般得來。”
沈尉趴在地上,李亦過去幫忙,兩人一起演示太陽、月亮、地球關係,並解釋日食、月食、潮汐的形成原因。
官員們麵麵相覷,他們很想反駁,卻又不知如何反駁。
自秦漢以來,都是渾天說與蓋天說。
前者可簡單理解為地心說(實際更複雜),後者則是天圓地方那一套。
稍微有天文知識的士子,都更相信渾天說,各種天文儀器也根據渾天說而製造。
現在突然讓他們相信太陽是中心,這實在有些困難。
宋代官方禁止民間研究天文,但偷偷學習天文的卻大有人在。眼前這幾十個官員,至少有五分之一都學過,剩下五分之四也多少有些認知。
胡安國從頭到尾沒發言,他在看完月亮之後,就退到旁邊默默聆聽。
他卻是在想,日月代表陰陽,可太陽卻那麼大,而月亮隻是繞著地球轉。這陰陽之說該怎麼辦?
如果換成白天為陽、夜晚為陰,但白天黑夜又是地球旋轉得來,這種說法同樣難以站穩腳跟啊。
胡安國走到一顆樹下,望著天空發呆。
也不知過了多久,胡安國突然悟了,知道該怎麼闡述。
陰陽是形而上的東西,不可捉摸,不可窺測。
日月、晝夜乃形而下的東西,是陰陽的具象化,因此可以感知。
渾天依舊如雞子,但太陽才是雞子中黃,地如雞子中黃的說法要摒棄。
胡安國也顧不上其他官員,他自己快步下山,坐車回到家中寫文章,重新構造洛學的宇宙觀——
宇宙最初是混沌虛無的,即太極狀態。太極衍化出陰陽二氣,陰陽二氣不可捉摸,具象化為宇宙萬物,包括虛空中的天體。
具象化之後的宇宙,整體像一顆雞蛋,太陽是中間的蛋黃。地球與五星,繞著太陽旋轉,其他星體在更外層,神仙也在更外層的天外天。
代表著五顆行星的五德星君,他們並不住在五星之上,但五星卻蘊含著他們的五行之力。
太陽如父,因此強大而遙遠,代表著陽。月亮如母,因此弱小而親近,代表著陰。
乾坤,也可這般解釋。
太陽既然是宇宙的中心,那就肯定是昊天上帝的居處。
天子,也是太陽之子。
難怪新朝國號為大明,“大明”不就是太陽的彆稱嗎?
胡安國猛拍大腿,感覺自己搞明白了大明國號的來源。
宋代還沒有什麼太陽星君,胡安國直接把太陽等同於昊天上帝。
但後土咋辦呢?
日月是一對,難道要把太陽跟地球配成夫妻?
胡安國開始抓耳撓腮,這並非單純的確定神位,而且在構建意識形態。
“不對,天就是天,是那宇宙。宇宙之子,才是太陽,才是天子!”胡安國再次猛拍大腿。
胡安國連忙提筆,天子就是太陽化身,也是那宇宙之子。
反正道教的那些神仙,可以隨便更改撤換的,天子下詔冊封就是了。
唐宋明清時期,甚至一直有黃道十二宮神,屬於正正經經的道教神靈,卻是從西方的十二星座演化而來。並且,宋代非常流行占星術,跟現代那些玩星座的大同小異。
什麼韓愈、蘇軾、文天祥,全都是星座專家,而且屬於最倒黴的摩羯座。
直到晚清都還在用星座吐槽。
曾國藩說:“諸君運命頗磨蠍,可憐顛頓愁眉腮。”
李鴻章說:“公到後當可昭雪,衰齡遠戍磨蠍宮。”
連十二星座都可被道教吸收,現在改一改又算得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