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宗望派來的使者,是時立愛的長子時漸。
聽聞金國祈求議和,許多文官都頗為意動。
這些文官,也不是真打算議和。
傻瓜都能看出太子的雄心壯誌,收複燕雲之戰遲早要開打。
文官們隻不過想緩緩而已,這個國家被宋徽宗搞得千瘡百孔,大明新朝雖然已到第三個年頭,但始終沒有好生休養過一年半載。
甚至就連戶部尚書錢琛,都想勸太子先和平發展幾年。隻要三年不打大仗,各省府縣必然恢複生機,他就能夠存儲無數錢糧,到時候太子可以隨便搞。
推崇大一統、大複仇的蕭楚和胡安國,這次又出現分歧。
蕭楚認為,應當趁著連戰連捷,軍隊士氣高昂之時,再苦一苦全國百姓,一鼓作氣把女真趕回遼東。
胡安國認為,應當先完成各項軍政改革,苦煉內功,積攢實力,然後窮追猛打,把女真一族給徹底消滅。
內閣同樣分成兩派,無非速戰與緩戰的區彆。
整個朝堂的文官,持緩戰意見者居多。
眼見兩幫人爭吵不休,朱國祥讓大家先彆吵,一起去會會那位金國使者。
“大金使臣時漸,奉命代大金皇帝陛下與大金都元帥二太子郎君,問大明皇帝陛下安康。”時漸端正作揖,顯得有禮有節。
朱國祥頷首表示接受,卻沒有給吳乞買回禮問安。
時漸又朝朱銘作揖拜見。
“時先生,我們又見麵了。”朱銘微笑道。
時漸說道:“一彆近三載,太子殿下風采依舊。”
朱銘帶兵在開封郊外,與完顏宗望對峙時,也是這個時漸跑來做使者。
雙方寒暄一番,朱銘為時漸介紹其他大臣。
沒營養的廢話說得差不多了,做足功課的朱國祥問道:“你的外祖父,可是遼國名相王師儒?”
王師儒在遼國隻是個普通的副宰相,而在大宋這邊卻屬於名相。因為這貨是蘇軾、蘇轍的迷弟,還跟蘇轍當麵交流過學問,那次交流是宋遼兩國和平邦交的象征。
時漸回答說:“陛下還記得外臣之外祖,外臣榮幸之至。”
朱國祥沒再出聲,首相翟汝文見狀,猛地怒喝道:“你外祖父奉華夏為正朔,是遼國的一代名臣大儒,你父子怎有臉投靠女真蠻夷?”
時漸回答說:“諸侯用夷禮則夷之,夷而進於中國則中國之……”
“嗯?”朱銘突然出聲打斷。
時漸聞聲頓時不敢繼續,因為他回憶起上次辯論。
那個時候,時漸也是這套說辭,夷狄進中國則中國之。而朱銘引用孟子的原話,直接結束了兩人之間的辯論:“我隻聞用夏變夷,未聞變於夷者也。”
孟子說夷夏之變,必須是夏為主體。
眾臣都不知道他們以前辯論過,隻看到太子“嗯”了一聲,就嚇得金國使者把剩下的話吞回去。他們心中感慨不已,太子之威嚴,竟然早已遠播四方,就連金國使臣都如此畏懼!
朱銘輕拍桌子道:“跟君子交談,用君子之禮。跟蠻夷交談,我也不妨學學蠻夷說話。想拿什麼換取議和,徑直說出來吧!”
被朱太子視為蠻夷,時漸感到無比屈辱,拱手道:“太子殿下,外臣身為大金使者,請殿下以禮相待!”
“我是在以禮相待啊,”朱銘疑惑道,“這不就是金國的禮儀嗎?我聽舊宋大臣說,三年前金使進城,就是這樣與宋國君臣講話的。極儘羞辱之能事,還動輒以刀兵來威脅。”
時漸辯解道:“士彆三日,當刮目相待,何況一國乎?當年大金入主中國不久,華夏禮儀還未學得妥帖,此時的大金國卻已是禮儀之邦。”
“一派胡言!”
在場大臣爭相嗬斥,那句“大金入主中國”激起了眾怒。
胡安國指著時漸怒吼道:“中國在此,女真蠻夷何時入主過中國?”
時漸回答:“燕雲之地不是中國嗎?遼國當年也自稱中國,我大金已從天祚帝手中,完全獲得了中國的法統。”
胡安國冷笑:“閣下畢竟是蠻夷,不知中國在何處亦屬正常,要不要今日老夫給伱上一課?”
時漸反問:“難道幽雲之地非中國所有?”
胡安國也反問:“我家有豪宅美屋百間,其中兩三間被強盜所據,難道就能說這強盜是豪宅的主人?”
時漸隻得換一個思路:“宋遼曾以兄弟相稱,宋既為中國,遼為何不是中國?大金獲得遼國法統,大金為何就不能是中國?”
胡安國正待反駁,朱銘插口道:“胡先生,這人在胡攪蠻纏,你也得胡攪蠻纏才行,否則必墮入他的言語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