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度說話文謅謅的,雖然他儘力將事情說得明白了,可他說的還是官話正音,梁家是鄉下人一輩子聽說的都是方言土話,什麼都沒聽明白。方才入席是在丫環小廝的指引下坐下來的,根本不是聽懂了蕭度的話。
南氏很直接,她是帶著小女兒在身邊的,此時想起來小女兒不是在城裡做過幾個月學徒麼?總比自己能明白點兒。南氏低聲問梁玉:“玉啊,這是說的啥?”
說的啥?
梁玉平常也不大能聽得到這種話,然而到了這個時候,“不行”兩個字是不能說的。仗著年輕聰明,也確實聽過官話,又記得年初是死了一個太子,這會兒硬是給解釋出來了:“就是,原來的太子去了,要立新太子,這新太子是……呃?大姐的兒子?”
說完,她也愣住了!徹底明白了!
老天兜頭砸了個大餡餅,還是肉餡的!
梁玉懵了,梁家全懵了。
一切都是那麼的不真實。
他們生在這裡長在這裡,一輩子土裡刨食,常年隻能每餐八分飽,青菜豆腐保平安。今天所見,已是平生所想都沒想過的繁華了,他們連馬車裡的擺設都說不出個幺二來。
他們當然知道原本的太子死了,也知道要有新太子,可於他們而言,立太子的意義隻有一個——立了新太子能減點稅,今年過年能多吃一點肉了。
梁家人到底不是傻子,蕭度說的也還是人話,梁玉解釋完了,他們兩下印證,沒錯!就是這樣!還能進京城享福了!頓時,都醒過味兒來,十幾張臉,仿佛春天的花園,漸次開了花。
這是要上天了!
這年頭,人分三六九等不假,有名望的人家幾十代幾百年的高居人上不假,皇帝有皇後,梁家大姐哪怕生了太子,也沒個“扶正”的說法。但是!比起依舊刨食、見了裡正都要陪小心,那是要好上太多太多了!
梁玉很開心!給吳裁縫做了幾個月的徒弟,她早有了一份野心——學成了手藝,自己要開個裁縫鋪,開得大大的、多收幾個徒弟,用心經營,多掙了錢買田宅,雇幾個人做活,好叫父母不用再下地了。
她是家裡最小的孩子,父母生了九男三女,她今年十三歲,父母卻都五十多了。她很怕父母壽數早儘,自己不能讓父母多過幾天好日子。現在好了,雖然不是自己供養的,可父母、尤其是親娘能少受點罪,她還是很高興的。
笑吟吟地看了一眼南氏,心道,這下娘也不用起五更睡半夜紡線織布了。卻發現南氏很不對勁。南氏隻是不停的喃喃自語:“我的大娘還活著,我的大娘還活著。”
梁玉一股歡欣之意登時被兜頭一瓢涼水澆滅。
梁玉又一份野心,少女心事就無法在她心裡占據位置,心思都用來琢磨怎麼置產了。今時不同往日,生計無憂,心思也細膩了起來。少女的憂思升起,想到十幾年來南氏念叨“你大姐”時的神情,歡喜的心也冷了下來。
本該是盼著人能活著回來就好,現今又為自己沾光而歡喜,竟沒想到大姐過得好不好。想要人前顯貴,必得人後受累,她在師傅麵前露臉,除了自己聰明,也是比旁的小娘子多做許多活計換來的。
【大姐找著了,娘能放心了,我以後能睡個懶覺了。】梁玉想,【是件好事兒。】
梁家人人心裡一本賬,歡喜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陸誼包容地看著這些鄉民,朱寂索性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連同蕭度,三人將梁家的反應都收入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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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縣令坐不住了,原本他是陪客。陸誼等人過來的時候,隻讓他準備,可沒有告訴他這些。此時拱起手來,不知是該恭喜梁家好,還是先跟陸誼等人商量好,隱隱有些怪這三人:這樣的好事,為何不先告訴我?我也好辦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