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無論有錢的還是有權的,都是要識字的。唉,凡事多學學,多看看,多聽聽。】梁玉一邊往縣衙走,一邊心裡琢著吳裁縫最後的叮囑。
留在剛才,費了老大的勁兒,她才讓吳裁縫相信她不是要去血洗縣衙又或者剁了皇帝讓自己外甥早點登基,許她帶走菜刀。又想起來綢衣小衫穿著涼,才焐熱了,一離了身子,又冰了下去,不如慣穿的布衣舒服。吳裁縫說了一句:“貴的就是這樣。衣裳是這樣,人也是這樣。”給她找了出來,然後忽然想起來,便提醒了她要讀書認字,尤其是勸她要讓家裡兄弟子侄讀書。
梁玉問了半天,掂量一回,彆的話都挺虛,就這一句是直接能辦的,老老實實記了下來。
到了縣衙前的大街上,她也沒走大門,依舊是翻牆。縣衙的圍牆大約是許久沒有人翻過了,戒備一點也不森嚴,梁玉照原樣翻牆而入。
大概是老天爺嫌她太順利了,在翻第二道牆的時候,才落地,便聽到一聲驚叫:“梁十二!”
世上會這麼叫她的,也就是張五娘了。梁玉一抬眼,可不就是這姑娘麼?張五娘親爹是張家雜役,張縣令接待“太子外祖父一家”需要添人手,便將她也添了來,遇到她並不奇怪。然而她緊接著又說了一句話:“啊!有賊!這賊偷了咱們小娘子的衣裳穿!拿她見官!”
張縣令準備不大充分,給梁家的新衣準備不足,忙亂中出了紕漏,梁玉身上穿的,還是張縣令閨女的舊衣裳。
張五娘這一嗓子,就將事情喊大了,也給她自己惹下了天大的麻煩。
梁玉是不怕的,也不在意,有綢衣皮裘穿,舊就舊唄,窮慣了的人,絕大多數時候是講不起尊嚴的。梁玉過久了窮困的日子,並不以撿了身舊衣穿為恥。賊就賊吧,在吳裁縫那裡,張五娘沒少胡說八道,她也都扛過來了。是以張五娘這話,並沒有令她心虛抑或羞惱,隻是覺得張五娘太煩!遇著了就跟自己作對。
張五娘還覺得梁玉是個喪門星呢,一遇到她就沒好事兒。做學徒,被她比下一頭;讓大家都疏遠她,被她反製;跟師傅告狀,師傅更疼愛梁玉;跟親爹說,親爹還說她脾氣不好又不夠聰明。
好容易抓到一個“做賊”的把柄,張五娘儘力扯開了喉嚨。梁玉一挑眉,抽出了菜刀。
親娘!這潑辣貨瘋起來連親哥都砍,何況自己跟她有仇?張五娘的聲音立歇。
梁玉提起菜刀,在眾人注目之下,昂首闊步回了前夜睡覺的地方——居然沒有走錯地方。
她亮菜刀的時候驚動了許多人。早在她早晨“失蹤”,就已將整個縣衙弄得人心惶惶了。梁滿倉死活不肯說閨女是奉了他的命才逃逸的,張縣令等人便也沒頭蒼蠅似的亂找,如今人回來了,趕緊像捧鳳凰似的給捧了回來。
彆人問什麼,她也不答,隻管提刀回房,將門一關,便開始脫綢襖。拿回了自己的內衣小衫,當然要換上才更舒服。至於張五娘,誰管她!
梁玉不管,並不代表彆人就不管了。頭一個驚了的就是管家,接著就是張縣令——居然拿了自家穿舊的衣裳給她穿,還被個婢子拿來說事,這……這是在羞辱人。這是結仇啊。
張縣令雙腿一軟,嘶聲道:“將那無禮的婢子綁了,聽小娘子發落!人呢?!給小娘子備的衣裳呢?!還不快些奉上?!!!不是叫你們換上新的了嗎?為何還拿舊及搪塞?誰辦的這事?拿下去,打二十板子!”
梁玉那邊還在慢條廝理的換衣服,陸誼等三人已得到了消息見到了張縣令。聽張縣令急切地說:“是下官的疏忽,竟讓小娘子的衣裙上出了紕漏……”
蕭度果斷地道:“休要再拿小娘子說事。”
朱寂更是直接:“什麼賤婢就值得費心了,打死了賬。”
蕭度道:“你又犯渾,哪有隨便處決彆人家奴婢的?隨意殺人有傷天和,我看張郎處置得就很恰當,你主要再胡說。”
朱寂摸摸鼻子:“那也不能輕饒了。”
他二人是瞧不起梁家的,然而太子外祖父家,豈容奴婢冒犯呢?比起奴婢,那梁家就算是自己人了,自己人怎麼可以被奴婢侮辱?!且一個小娘子,怎麼能隨便議論她的衣裙?
蕭度不許人議論,偏禁不住使女來報:“小娘子惱了,正換回自己的舊衣呢。”
陸誼忙說:“快去請小娘子的母親去開解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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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須他講,南氏已經摸到了女兒的房裡:“鄉下丫頭,做學徒、穿舊衣的命,人家看見你穿得好些了,當然要當你做壞事了。不好怪彆人的。好歹也是一條人命哩,咱饒了她,就當給你姐、你外甥積德了。”
梁玉才換完小衫,驚訝地轉過頭:“娘你說什麼人命?”
“張家小娘子,叫拿下了,要打死哩。”
梁玉噎得差點說不出話來,頓了頓,才說:“我沒想她怎麼樣呀?在師傅那裡,她就乾不過我,我現在哪會費心整她去?您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南氏這才歡喜起來:“這才對!”連聲念佛,扶著個使女出去求情了。
梁玉房裡的使女怯怯地上前:“小娘子,咱將衣衫換回來吧?新衣裳就得了。”聲音裡已帶上了哭腔。
梁玉笑道:“我穿慣了這個了,你把這身好衣裳還給你們小娘子吧,挺好的衣裳讓給人,得多擔心。”她以己度人,說的是真心話,卻又將使女嚇得不輕。
整個縣衙經這一鬨,幾乎要忘了她翻牆越獄的事兒了。陸誼等人卻沒有忘,張縣令是記著但不敢再問,陸誼等人有使命在身,卻是必要問的。
三人見她執意穿著自己的舊衣,以她雖出身貧寒卻很有點骨氣,不由對她另眼相看,甚至疑心這張五娘的父親是有私怨而誹謗於她。敬重歸敬重,該問的還是要問,該“勸”的也還是要“勸”的。
還是蕭度先說話,婉地表示:“小娘子有什麼要做的事情,是儘可以吩咐仆婦們去辦的,不必親力親為。再有難辦一點的事情,也可說與我們知道。”
梁玉正有事要說呢,張口就是:“那您給請個先生教學字兒吧,這一家子,總不好一直當睜眼瞎的。”
陸、蕭、朱三人大為詫異,他們昨夜商議的也就是這麼個結果。照著前漢處置外戚竇氏的辦法來,叫梁家讀書、學禮,跟懂道理的斯文人住一塊兒熏陶。如今竟被個小姑娘先說出來了,不得不對她刮目相看。
陸誼當即拍板:“這是自然。”
作者有話要說: 橙武get√
又爆字數了……心好累。
吳師傅的教導呢,是她自己的經驗之談,彆當它能包治百病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