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度道:“菜刀得先收了。這樣,給梁翁說,讓他去辦這件事吧。咱們還是疏忽了,想要梁氏平安入京,還要多多上心。”
任務就派到了梁滿倉的頭上了。
梁滿倉想了一想,道:“我也說她,姑娘家,拿個菜刀不好。這刀我去收,郎君放心。”
梁滿倉的保證還是值錢的,陸誼頗為放心地告辭,臨行鄭重叮囑:“天子腳下不比彆處,這樣做是要被恥笑的。不特小娘子,梁翁家中上下,都不要那麼急躁才好。梁翁昨日想是壓不住火?那也放緩些聲音,何必自己大喊大叫呢?”
說了一長篇教育的話,心都是好心,聽的人卻很不自在。
梁滿倉一不自在,就找閨女訓話:“我都忘了問你了,你菜刀哪來的?咋弄的?你咋這麼不像樣!拿來!”
“咋?”梁玉不乾了,“憑啥要我的刀?”
梁滿倉道:“學會跟你爹頂嘴了?我說拿來就拿來,你拿這個不像話!”
“你哄鬼!”梁玉才不吃這一套呢,“一定是有人叫你收我的刀的。親爹,你咋糊塗了呢?”
“你又哄鬼!我咋糊塗了?”
“阿爹,咱衣裳都是彆人給的,就隻有這菜刀是自己的東西了。叫咱滾蛋,連個傍身的物件就都沒有了。你就給我留著壯個膽,又咋樣?我啥時真砍過人了?”
“你懂個屁!陸郎君說……”
“他說出花兒來了!”梁玉寸步不讓,“阿爹,你說,他們瞧得起咱不?咱再咋也是太子外公家,他們就敢這樣。這不行,那不許,一句話就得照辦。他們當訓狗呐?!咱是比不上人家,可也不能上趕著叫人作踐瞧不起。該叫他知道咱不是任人揉搓的時候就得叫他知道。”
梁滿倉揚起手來,作勢要打:“上了三天半學,識得幾個破字。能耐了你!”
“我就能耐了,咋吧!”
梁滿倉抄起手來:“小先生講了不少?你心裡有數?”
梁玉抱起了菜刀:“反正我離了爺娘,也順順溜溜能接師傅的攤兒。您看著辦吧。”袁樵確實給講了不少事,又看了袁樵與陸誼等人相處,她便有了主意。她家是什麼都不懂,是兩眼一抹黑,可也不該任人這麼擺布。
要是依靠的人,總是瞧你不起,當你是個長不大的傻子,這以後的日子就難過了。她家裡一家子畢竟不是傀儡,都是會喘氣的大活人。得告訴那些人,她一家是人,活生生的人。熱心換熱心,小先生開始看她也像看物件,可處沒兩天,就是在看人了。她就樂意聽小先生教訓,咋樣吧?
見梁滿倉還在猶豫,梁玉再燒一把火:“他們不實誠!擺明車馬說明白了,誰還非得自找難看是咋的?難道咱真聽不懂人話?他就是踩著咱,還要咱拉犁。要咱出牛力,行,那他們得眼裡有咱們。自己不把腰杆挺起來,彆人可不會讓你。”
梁滿倉的賬算完了:“都說你老子摳,我看你也夠摳的!為把破菜刀,你說這麼多,你累不累?”
“這把破刀不用累著您,我自己頂著,行不行?咱得活出個人樣子來,不能在人麵前一副牲口樣!”
梁滿倉扭頭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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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死蕭度也想不到梁滿倉居然會拿閨女沒辦法!不是一家之主,打得兒子嗷嗷叫的嗎?再三確認之後,也隻得到一個“兒大不由爺,我把她慣壞了。看她最小,身邊又隻剩這一個閨女了,就疼了點。她都要抹脖子了,我有什麼辦法?閨女最要老爹的命啦!”
陸誼想讓奴婢去收繳,又覺得不大妥當——對方是個小潑婦,誰知道會再鬨出什麼事來?
沒奈何,朱寂出了個餿主意:“我這主意有點餿,要不叫她先生試試?”
蕭度道:“你又說胡話了!在他身上惹的禍還不夠嗎?罷了,我去罷。”
朱寂眉開眼笑的:“再沒有小娘子不聽你的話的。嘿嘿。”
蕭度喝斥道:“住口!不要說這樣有損小娘子聲譽的話。”
話雖如此,他還是有一點自信的。他是常年擲果盈車的主兒,且與梁玉短暫的接觸來看,她對自己也沒什麼惡感。最要緊的是,他講道理!
蕭度再沒想到,他也碰了壁。
小娘子的艙房他不好進去,隻能在甲板上攔住了梁玉,耐心地說:“小娘子隨身帶著凶器,不好的。進京之後你們要見太子、才人,興許還要麵聖,這些就更不能帶了。”
蕭度的臉還是好看的,眼睛還是明亮的,聲音還是那麼好聽,梁玉隻覺得臉頰又熱了起來。頭,還是要搖的。
蕭度道:“你要不安心,我拿金刀與你換,如何?”
梁玉還是搖頭。
蕭度依舊耐心:“小娘子,進京有進京的禮數,與在鄉間就不一樣了。你這樣,不止是你,梁翁也要被人恥笑的。”
梁玉就知道他會這麼說,也知道他說得也是有道理的,然而……他不實誠!
“給了你,難道就沒人笑了?”
蕭度無奈地笑道:“當然。”
“你哄鬼!”梁玉一點情麵也不打算給他留,“我就是個鄉野丫頭,也知道什麼是門第,除非立時死了投個好胎,不然還是要被瞧不起的。我知道的,你們是天,我們是地,仰斷了脖子也隻能瞧著你們的腳底。我也沒說這樣不行!”
在蕭度詫異的目光裡,梁玉接著說:“我們家十幾口,自己養活自己,我們藥人的不吃、違法的不乾,該納的糧不少一粒,該繳的布不短半寸,哪怕見著萬歲,我也敢說我們沒有對不起他!你們憑啥就當我們猴兒一樣什麼不懂?”
蕭度呆立當場。這跟說好的不一樣,哪怕她撒潑打滾呢?都比現在這樣好對付。
梁玉道:“不是我們哭著喊著要我姐拋家舍業十幾年,見不著爹娘麵的,是朝廷征了她進宮的。她一個人也生不出孩子來。如今外甥做了東宮,我們又叫人蒙眼帶上路。這是好處,我們領情!可這是我們削頭了頭去爭的嗎?你們憑啥跟防賊似的看我們?啊?”
梁玉往後退了一步,搖搖頭:“就憑你長得好啊?你是長得好,看到眼裡就不想□□。可長得再好,也當不了我們的飯。我知道你說的都有道理,可你這個人不敞亮,你說半截留半截,誰也不知道你留的半截是神是鬼。”
“我就不一樣了,我有話從來直說——”梁玉慢慢倒退著走,抽出了蕭度想收繳的菜刀,“誰也彆想從我的手裡,拿走我的刀。”
作者有話要說: 誰說菜刀是男主的?分明是女主的一部分,已C位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