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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家當家的不是梁玉,但是現在她說的話,全家都不能不聽了。
打從梁玉去宮裡,梁家上下沒一個安心的,四嫂到底被四哥拖進房裡揍了個半死。等梁滿倉想起來叫四兒子彆打四兒媳婦的時候,已經打完了。梁滿倉罵道:“一個一個,驢一樣的東西!牽著不走,打著倒退!不許再打了!”
罵完了才想起來另一件事情:“都他娘的不許再高門大嗓瞎叫喚,你們是叫驢啊?!誰再叫,舌頭都割了!”手指點著家裡幾個兒媳婦、孫女,“你們,都記下了!他娘的,沒有享福的命的,當還是村裡跟人罵街呢?想罵街,都他娘的回老家要飯去!老子這話撂下了,我梁家盛不下攪家精!”
梁九郎低聲說:“爹,您這聲兒也不小。”
梁滿倉劈手一巴掌抽在他頭上,聲音小了許多:“知道了。以後誰再聲音大,都關柴房裡餓三天,我看她還有勁兒嚎喪不!”
梁大郎道:“阿爹,那現在怎麼辦呢?”
哦,對了,小閨女臨走還有囑咐的:“你妹妹說咱彆張狂了,還有啊,太子是太子,咱是咱,彆想狗仗人勢,人的勢,是那麼好仗的嗎?都老實點兒。”
梁玉叫宮裡來人提溜走了,誰還敢多說話呢?都說:“知道了。”小孩子都嚇得不敢哭了。
梁滿倉又對南氏道:“你憋再數那破珠子啦,閨女都叫人抓走了。我說,彆耽誤事兒啦,袖子卷起來。老公公不管兒媳婦,你得管起來。吃我梁家的飯,壞我梁家的事,要造反了都!”
南氏不緊不慢地道:“知道啦。”她身體不好,想快也快不起來,但是兒媳婦們都打了個哆嗦。
王管家在一旁聽著,特彆想跟梁滿倉說一句,這事不大,您家裡沒那麼重要,想了想,又咽回去了。萬一呢?都曉得聖人喜歡賢妃的兒子,不喜歡太子,當初就不想立這個太子。萬一呢?
梁玉在宮裡跟皇帝吃飯,梁家午飯都沒心思吃。梁滿倉摳是摳,還記得跟王管事說:“你們去做了飯吃,他們這些,不用了!”他說一不二,真個叫全家餓了一頓,奴婢在廚房吃得香。
過了午飯的時辰,門板被拍響了,全家都跳了起來。門房打開門一看,愣住了,小心地問:“您是?”這人穿著可真體麵。
來人問道:“這裡可是梁府?”
“是。”
這人到了一輛小車前說了一聲,車裡下來兩個中年婦人,穿著也很體麵,她兩個上來,客客氣氣一福禮,還沒說話,梁滿倉已經衝了出來:“玉來了?呃?你們是誰哩?”
兩個婦人也吃了一驚:“敢問這裡可是梁府?”
“我是姓梁。”
“府上小娘子……”
“咋?咋了?”梁滿倉緊張極了,王管家也驚訝,難道事還不小?
兩個婦人道:“這樣,我們老夫人命妾二人來送帖子與小娘子。”
王管家看梁滿倉這接待不像樣,趕緊上前說:“我是梁府管家,這位是我們梁翁,兩位要找的,可是我們家小娘子?宮裡梁才人的妹妹?”
“正是,”兩個婦人聽梁滿倉的口音就知道交涉困難,王管家出頭,她們鬆了一口氣,說話更利落了,“我們是袁府劉老夫人派來的。家裡有白事,恕我們不進去了。請務必將帖子送到小娘子手上,生死攸關。”
梁滿倉的心提了起來:“好好。哎,老王啊,給她們些辛苦錢哎。”自己抱著帖子回了正廳,也不交給彆人,就抱著等著。他上了年紀,認字慢,這張帖子裡十個字有七個不認識,乾脆不看了,就等梁玉回來。一顆心七上八下的,想著“白事”、“生死攸關”。
全家連餓都忘了,直到半下午,梁玉回來了。
門房大聲往裡吼:“小娘子回來啦!”歡喜之情溢於言表。
梁玉扶著宦官的手下了車,對宦官道:“見笑啦。進來吃了茶再走吧。”
宦官笑道:“三姨有賞,奴婢們歡喜不儘。”
梁滿倉帶著全家出來接著,仿佛是給蹲了十年大牢遇到大赦出獄的人接風。一看還有個宦官陪著,後頭還有抬箱子的宦官一箱一箱往裡抬,全家都看傻了。
梁玉對梁滿倉道:“咋都出來了?哦,對了,這是賢妃娘娘宮裡的小官人。”
小宦官機靈,先給梁玉說:“奴婢是伺候人的,哪是什麼小官人呢?三姨真是太客氣啦。”
再給梁滿倉行了個禮,笑吟吟地放慢了語調:“給梁翁道喜了。梁才人就要從掖庭宮裡搬出來了,往後就住在延嘉殿裡了,賢妃娘娘正在幫著打點。聖人給了三姨門籍,以後三姨就可以經常入宮見才人了,您有什麼話,也能叫三姨捎進去了。聖人說,三姨太簡樸,又賜與三姨金帛,您以後,可得叫三姨打扮起來。”
梁滿倉一臉迷茫:“小官人,三姨是哪個?”旁的聽不明白,可以叫閨女慢慢講給他聽。可如果不知道三姨是誰,這話就接不下去了。
小宦官笑個不住:“不就是這位三姨麼?聖人和太子都這麼叫呢。”
啥?聖人也跟百姓人家一樣,管小姨子叫三姨了?我的閨女咋這麼大的臉呢?
梁滿倉想不明白,索性傻到底算了:“哎,小官人進來吃茶,就怕茶不好,小官人吃不慣。”
宦官道:“您有賞,就是奴婢們的福氣了。”
進了正廳,喝了點茶,味兒真不咋地,宦官還是麵不改色地咽了半盞,放下茶盞說:“不能再留了,再留下去宮門就要關了。對了,三姨彆忘了,聖人的賞賜,您記下來。”
“好的,謝謝你啦。”
王管家又遞上了個紅包,他算看明白了,這家人摳是摳,隻要覺得該花的,還是會花。
宦官笑眯眯地接了,與梁家人道彆,輕快地回宮複命不提。
梁玉在家裡被裡三層外三層圍了個密不透風,都想知道她身上發生了什麼。梁滿倉大吼一聲:“都他娘的給老子滾回去!”吼完又覺得不對,降低了聲音,“叫玉先說。玉啊……”
梁玉想了想,道:“咱都到屋裡說吧,正好有話囑咐。事兒有點不大對了。”
全家的心都提了起來。
進屋裡坐下了,梁玉看到四嫂模樣不對,翻了個白眼:“四哥,你是不是打四嫂了,男人打老婆,你咋這麼有出息呢?爹,你也不攔著。”
“我那是沒來得及!”
“行吧,”梁玉道,“咱一樣一樣的說,頭一樣,進宮的事兒。是皇後娘娘叫的,皇後娘娘的娘是徐國夫人,貴氣忒足,不是咱泥腿子一路人。以後遇到了,敬著點兒,遠著點兒,彆硬杠。要是她說的話你聽著不好聽,也彆吵,也彆鬨,忍著,走開。”
“跟皇後娘娘沒說兩句,聖人跟賢妃就來了。聖人看皇後娘娘娘家來人了,就說,叫娘娘好好招待,他跟賢妃就叫我跟大姐、太子,一塊兒吃飯去了。吃完了飯,問要什麼,我啥都沒要。”
梁玉說完,果然看到兄嫂裡有幾個挺了一下,似乎在惋惜。歎了一口氣,梁玉道:“咱現在啥都是聖人給的,隻進不出,還有臉多要呐?皇帝的便宜,這麼好占的?”
說完這個,才解釋了門籍。又說:“阿姐和太子的尺寸我量了來,娘,咱給姐姐做身衣裳做雙鞋吧。”
南氏不住點頭:“好好好好。”
梁玉又問:“爹,今天家裡沒啥事吧?”
“沒……哦,有兩個袁家的女人來送帖子,你來看看吧。”
梁玉一麵打開帖子,一麵說:“聖人賜的東西,等會兒我得記下來。”
梁滿倉再財迷,此時也不計較這個了:“給你的就都是你的,聽好了,這是玉憑本事掙來的,都是她的,誰都不許爭!”
還爭個屁呀!叫皇後娘娘提溜進宮裡,差點以為她要回不來了。她還能拖著幾大車東西回來,還成了“三姨”,頂頂要命的是,全家跟宮裡搭話就靠她一個人了!誰還敢跟她爭?這是把人的脖子掐得死死的啊!聖人真是……太他娘的……是聖人了。
梁玉餘光瞥到梁八郎有點坐立不安,不停摸懷裡,記下了。然後她就沒辦法再關心彆的了,帖子是劉夫人給的,以她老人家這樣的身份,給自己這樣的土包子晚輩寫信,本來就不對。仔細看了看,還夾了封信,這就不是劉夫人寫的是,字跡是袁樵的,寫得很急。
當時袁樵雖然也緊張,但是沒有梁玉那麼緊張。他知道廢一個太子,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容易。回家之後就趕緊跟劉夫人稟告了所見,詢問她其中是否有變故。
劉尚書的孫女與蕭度兩個是有個婚約的,是蕭度他娘大長公主先提的議,但是婚事沒辦。劉尚書為太子爭皇位,把個尚書也爭丟了,貶到邊州去了,這事兒就擱置了。
劉·前·尚書有個妹妹,嫁到了袁家,生下了袁樵他爹。
所以,劉夫人一聽就炸了!
她連夜寫了信給哥哥詢問婚約的事情,隻等第二天天一亮,開了坊門、城門,就派人送信給哥哥。第二天門是開了,這邊信還沒送出去,那邊的信送過來了。
劉尚書去世了。
所以,劉夫人現在在琢磨彆的路子,讓袁樵回信給梁玉,讓梁玉稍安毋躁,先按兵不動。劉夫人要先動用自家、娘家的路子,先探探消息。
梁玉這才知道,為什麼袁樵在燈會上會提到劉尚書,原來是他舅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