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梁婕妤這句話,梁玉也就放心準備自己的生日了。無塵觀裡招了賊,梁府又送了幾條惡犬、兩籠肥鵝過來,正月十五,梁玉也沒有出去看燈。她有一個小心思,京城這麼大,哪能次次都那麼巧遇到了袁樵呢?不如在觀裡窩著,萬一他有機會過來,還能見一麵。如果過不來,那也不虧,就當休息了。
這個正月十五,梁玉還真休息了一天,心道:唉,老夫人還是有點不大痛快的。
沒見到袁樵,梁玉心裡也不大痛快,既不好與劉夫人叫板,她就讓史誌遠和呂娘子一口氣又寫了許多份招貼,不等二月了,正月裡她就要開工!招了五個抄書的,兩個會寫文章的書生,人是梁玉挑的,無不平頭正臉,襯得史誌遠像個異類。
梁玉將與呂娘子討論出來的故事梗概一天放一段,讓兩個書生去寫。繼而讓抄書匠再寫招帖,這回招的是說書人。識字的人能有多少呢?大部分人都是靠聽的,這就需要有很好的說書人,能將故事講得精彩,吸引人去聽。
梁玉如此忙碌,桓琚終於想起來給她發個師傅了。道籙司銷假之後,給梁玉請了一位得道的真人,道號叫做廣虛,年近七旬,生得仙風道骨,姿態非凡。這是皇帝親自下的令,梁玉不敢怠慢,更是在審稿的時候抽了個空,親自跑去廣虛子的道觀裡拜了一回師。
梁玉要過來,廣虛子的徒弟們還是比較重視的,畢竟是皇帝讓來拜師的。廣虛子卻說:“慌的什麼?她有她自己的道場,又不會常來。就是你們,也不要去打攪他。”
大徒弟很不解:“這又是為了什麼?”出家人,要爭點場子也不容易的,很需要貴人的支持。
廣虛子樣子是個神仙,內心也頗篤信,活得久了,許多事情反而看開了。對於這位“三姨”,是抱著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的態度的。廣虛一陣子道:“她出家也不是因為篤信,保不齊什麼時候想起人間繁華就又回去嫁人了,聖人的意思明顯也不是要她認真修煉的。那還那麼認真做什麼?看得過去就得啦。”
“可既然拜了您……”
“你就敢當她是你師妹了?”
“這……不敢!”大徒弟誠實地說。
“那不就得了嗎?”
能被道籙司挑出來應付皇帝,廣虛子的名氣確實不小,絕不是還真觀那種近來才靠暴發戶撐起來的地方能比。是以廣虛子也就知道,無塵觀從取名字開始到現在不過一、兩個月,平常不開門,開門就是宴會,就不是個清修的地方。觀主自然也不是個清修的人。
既然如此,何不兩相便宜?廣虛子一點也不挑剔梁玉的道袍看著跟改良過了似的(確實改了,裁縫學徒看不順眼的時候自己動手了),也不挑剔她隻會背《道德經》,更沒有見獵心喜,打過照麵覺得她有悟性就非得點化她要傳她衣缽。
廣虛子心道,一看就知道滿肚子的鬼主意,還是不要交往太深的好。
師徒二人都打定了主意,當對方是鬼神——敬而遠之。梁玉要敬廣虛子,也就把自己編書的事跟他彙報了一下,廣虛子心道,貴人編書,尤其是招了許多人幫著編的,多半是為了邀名。罷了罷了,隨你去吧,既是招了文士編書,總不至於亂編,你編成了,我也不沾你這個光。
廣虛子保持著神仙姿態,微微頷首:“善。”
梁玉樂顛顛的跑去給師兄弟、師侄們發見麵禮了。她如今的錢財頗多,即使是廣虛子門下這樣的富道士也比不過她。人是不是好人不知道,但錢真是好錢!梁玉在同門之內收獲了上佳的風評,這才轉回無塵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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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塵觀裡,史誌遠正踱著步,焦急地等著梁玉回來。他認為自己得跳過呂娘子做點什麼,大主意雖然是他拿的,但是許多事情都是呂娘子去做的。開始他還得意,憑你怎麼樣,不是還得聽我的支使嗎?
漸漸地,史誌遠又覺得不滿意了——那不是顯得我隻是誇誇其談,不能辦事嗎?
何況,太子要來!來了一問,上下打點操持的是呂娘子,一個女人沒法做官不假,可她把事都做了,還有史誌遠什麼事呢?
史誌遠準備妥當,決定還是乾他的老本行——獻計!他要坑穆士熙一把大的,把給梁玉的那條計弄得再毒辣一點。
梁玉進了道觀除去外氅,不及往後宅就看到史誌遠,笑問:“先生麵有急色,可是著急書的事?我就寫個四十回,他們寫完了,叫說書人傳出去也就完事兒了。”
史誌遠正色道:“煉師何出此言?學生一向是信得過煉師的,豈會無理催促呢?學生此來,是為了向煉師獻上一計。”
“哦?坐下說。”
“煉師何必再等呢?學生已擬好了草稿,隻等抄錄。也不要輕易投書,不如弄一件事情當做入引子,將此事引出來。隻消穆士熙家中有奴仆死了,就說他死前偷了了不得的東西才被害死的。現成的說書人,傳個兩天,再將草稿放出去……”
梁玉道:“等一下,也不能總等著他們家出事兒。投書就簡單得多了。”
史誌遠有心討好她,提議道:“那就定個日子,超過了這一天,穆家要是沒有合適的人死,該投書的還是投書。”
“好吧,等到三月末?”
“不如三月初十?”
梁玉笑道:“先生這意思也太明顯啦。”
史誌遠道:“怎麼明顯了呢?學生是怕穆士熙太得意,朝中君子們一個忍不住再跳出來,豈不是添亂?”
“好,我就領這個情。”
史誌遠顛顛兒地起身:“既然如此,在下就去操持這件事情。”這件事如果辦好了,一定是比操辦一場生日會更重要。何況梁玉生日來的多是自家人和女客,太子即使過來也輪不到他上前。
到了三月初十這一天,收到帖子的人幾乎都來了。說是幾乎,是因為淩珍珍也收到了帖,但是她沒來。她不來,彆人反而更放得開。劉湘湘將梁玉拉到一邊,掐著她的臉說:“看看,看看,給你沒臉了吧?哎,你怎麼得罪她了,叫她連麵子功夫也不肯做了。”
“興許她真是因為春天犯了痰喘呢?”
劉湘湘鬆開了手,低聲道:“我真是討厭她!虧得洛洛看得開,不然……哼!”
“以後洛洛會謝他們的,謝蕭度不娶之恩。”
劉湘湘笑彎了腰:“哈哈哈哈,你真是會說話,天下不會叫的鳥兒的舌頭都長你嘴裡了吧?”
正在此時,史誌遠也到了收獲的時刻。他向梁玉並沒有完全坦白,既然提議,他就會保證這個計策有可行性。隻等著穆家死人怎麼行?他們家要是就不死人呢?□□的事情他也不去做,隻是做了自己最擅長的——挑撥。
他將目標定在了穆士熙的身上,當然是有所準備的。在滿京城鑽營的日子裡,他了解到了穆士熙家的一些情況。
換下身上的新衣裳,披起一身破布衣,腳上趿了雙露出腳趾的破爛鞋,跑到穆府外頭,等穆士熙出門,認準了穆士熙的車夫。等車夫得閒了,他跑去跟車夫要錢,表示給了錢就賣消息給車夫,拿了錢告訴車夫,穆府管事偷他媳婦,兩人合謀要害死他。
完事兒拿錢跑路,再去找管事要錢,又將車夫反手賣給了管事,說車夫記恨管事與他爭搶“向大人引薦有心人”的機會,放言要殺了管事。車夫與管事彼此有了芥蒂,又不能互相質問,越看越覺得對方可疑。
接著,史誌遠換身衣裳蒙了臉,花幾文錢讓小童代他送信,將車夫與管事約到一處僻靜的房舍裡談一談“幫忙見到穆侍郎,必有重謝”的事情。車夫與管事平素裡也都是乾熟了這樣的事情的,皆不疑有他,都依約前來。
一見到對方,都是麵色大變。史誌遠卻房後放起火來,眼看著二人都懷疑對方要殺自己,繼而互毆起來。隻見曾經說過“你這副長相,為你引見大人要翻兩番,這是我提心吊膽怕大人見了你之後打我的報酬”的管事帶了幫手,將車夫打暈之後,管事又在屋裡放了一把火。那個因為看了車夫娘子一眼就抽了他鞭子的車夫,被大火吞沒了。
無塵觀正在迎接貴客,梁婕妤與娘家人抱頭痛哭,梁玉就給其他人講故事,才編了三回的故事有了第一波的聽眾。桓嶷將阿鸞抱在膝上坐著,權充座椅,也跟夫人們一齊聽故事,反正,他是不會離開侄女的。
火燒了起來,管事拍拍手:“走吧,這廝居然敢偷了大人的機密文書!我追蹤至此,他想毀滅證據,自食其果。”
那一邊,故事講了個開頭,阿鸞眼巴巴地等下文,梁玉道:“還沒寫完呢,寫完了再說給你聽。”如果小孩子都能聽得懂,就表示這故事可以講了。桓嶷低聲對阿鸞說:“今天是三姨的生日,該取字了,過幾天等寫好了下一回,我再帶你出來聽,好不好?”
阿鸞乖巧地同意了:“好。”
出家人的笄禮不大好弄,梁玉也沒想要什麼莊嚴鄭重,她一是想給姐姐和家人見麵的機會,二是讓桓嶷和阿鸞出來散散心,桓琚都開始用酷吏了,宮裡氣氛怎麼會好?三是把袁家兩位夫人給請了來。
一番推拒之後,因劉夫人的丈夫是治《尚書》的大家,彆人家沒這個成績(有成績的梁玉都沒請到),由劉夫人贈了一個“叔玉”的字。
火光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