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妃娘娘要糟。】
桓琚想得就更多了:無論什麼人要構陷,不至於將這兩個人用同一個罪名扯到一起來,且二人詛咒不是同一件事,手段相同、所求不同。則所求或許是虛,所行必然為實。那麼,賢妃呢?穆士熙的案子,她是真的無辜嗎?她急著嫁女兒,是為的什麼?淩慶做過詛咒的事,她會不會呢?
皇帝的疑心病起來的時候,總是相當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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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穎辦案比盧會靠譜得多,他先夜審葉勤,葉勤事無巨細,將淩慶昔年的不堪情狀統統描述了一遍。
【狗咬狗,】崔穎麵無表情地想,【不用說,淩慶近來的倒黴事就是高陽郡王進京之後搞的,高陽郡王一個郡王,被昔日的奴仆坑陷,也是可憐可歎可笑。】
崔穎沒有去問淩慶,正如盧會也不先問高陽郡王一樣,他拿著桓琚的手諭,天黑之後帶著周明都直撲淩家。此時已經宵禁,大街小巷不見人影,崔穎以“宮中有令”詐開了淩府大門。崔穎捧著桓琚的手諭,讓淩府全家接個旨意。
淩慶到現在還沒回來,就是落在崔穎的手上,如今他又回來了,淩府本能地不安了起來。看他捧著的手諭又不像是假的,淩母隻得帶著兒孫擺香案、跪地迎旨。崔穎問道:“人數似乎不對?”
淩母道:“他、他們出去玩了。”
崔穎點點頭:“開始吧。”
周明都的人馬一擁而上。
仿佛是查封穆士熙府邸的翻版,還是崔、周二人指揮,行動的步驟都是一樣的。軍士輕車熟路,拿人、封房子,男女分兩處押禁。崔穎拿著淩府的花名冊,對著淩府的賬冊,仆人裡誰拿月錢最多的先揪出來審——這一定是心腹。
誰有功勞去倒騰十幾年前的陳穀子爛芝麻?聖人關心的是詛咒,是近來有沒有再乾這個事,崔穎也把這一個當成重點來看。與有可能對聖人行咒術,媚惑一個高陽郡王算得了什麼大事?
淩府的家仆也不負所望,淩慶賣主賣得順手,自家仆人也有樣學樣。感謝盧會等人的惡名,即使崔穎都是有理有據,人也都怕他。還真觀在第一時間進入了崔穎的視野,與淩府交好的幾個道士的名字也被供了出來。崔穎甚至沒有用動任何刑具,就得到了這樣一個結果。
崔穎帶著淩府的仆人,直撲還真觀,又是詐開了門,從上到下一網打儘。
此時,天光初現,整個京城還沉浸在昨天的消息之中——淩慶又被告了。
京城小民的生活裡,高陽郡王離開十幾年了,沒有幾個人關心,淩慶就不一樣了。然而淩家也是悄無聲息的,還真觀也掛出了今天謝絕香客的牌子。與此同時,周明都率領一隊騎士飛馳出城,也隻是引起路過人的側目而已——這身衣甲真是威風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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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京城的天氣很好,梁玉早早的起來換了身新衣裳,阿蠻給她拿了件夾袍披上:“天開始冷了,三娘多穿一點。到了宮裡凍得哆嗦了不像話。”
梁玉笑道:“就你貼心!”
杜皇後也起得很早,因為徐國夫人上了年紀覺越發的少,此時二人已經起床梳洗打扮完了。徐國夫人是昨天下午進的宮,杜皇後給她送了消息——聖人解除了淩賢妃的禁錮,淩賢妃的母親也能探望她了。梁婕妤母子給賢妃求了情,這可怎麼辦?
杜皇後本來不著急的,十二郎、十三郎已經被放逐了,賢妃眼見沒有什麼本事了,賢妃一旦失寵,沒有一個在聖人麵前構陷她的人,她的危險就會大大的減少。她隻要一直拖著就是勝利,但是,梁婕妤添的什麼亂呢?
徐國夫人進宮之後母女兩人關起門來說悄悄話,杜皇後說了自己的消息:“聖人去探病,梁婕妤勸了聖人去看賢妃。據說,是太子將他引過去的。”
徐國夫人恨聲道:“三郎真是忘恩負義!沒有我等力保,太子哪裡輪得到他來做呢?”這話說得也不算錯,當時除了蕭司空,趙侍中、杜尚書也都是力主“立長”的人。
杜皇後傷心得哭了:“我何曾對不起他?”
徐國夫人冷著臉:“一定是因為那個背主的東西!”
“梁婕妤?”
“哼!”徐國夫人很快理清了思路,“她就算等下去,也不過是個太妃。區區宮人,想借賢妃的手除了你,自己再做皇太後嗎?”
有理有據,邏輯完美。
杜皇後心如刀絞:“她怎麼能這麼對我?”
徐國夫人道:“皇太後啊,為什麼不呢?哼!她做夢!她死了這條心吧!聽我說……”
秋日的天空藍得格外的乾淨,太陽升高的時候,梁玉到了延嘉殿。梁婕妤裝著病,見到妹妹來卻高興跳到地上:“可算來了,憋壞我了。書呢?”
“見麵就要書,未免太實在了吧?”
“請你吃瓜。”
“又是吃瓜?你怎麼跟瓜乾上了呀?”
梁婕妤不好意思地說:“當年懷三郎的時候,就想吃這一口,哪裡有?”說著情緒低落了下來。懷孕的宮女還是得到照顧的,梁婕妤當時一個孕婦,口味也會變,普通瓜果她不大吃得下,聞到昭陽殿裡西域貢上的蜜瓜饞得流口水,卻一口也得不到,因為稀少。從此留下一個心結,想著等兒子長大了能奉養自己了,一定要多吃幾口。
品相瓜最好的是有數的,梁婕妤能分到一點,也吃完了。如今杜皇後待遇還在瓜果多,會勻一些給她。
梁婕妤紅著臉,親自削好了瓜:“來,吃點。吃了說書。”
梁玉故意大口吃了兩大塊,惹來梁婕妤一頓白眼。梁玉笑著擦了手:“好了,不吃了,看把你心疼的。來,你吃,聽我說書。”
梁玉說書,梁婕妤吃瓜,一回書說完,正在“仙子被淫-魔捉去要做爐鼎”的緊要關頭,“且聽下回分解”了。
梁婕妤氣個半死:“又來!”
“哎喲,就寫到這兒嘛,要不這樣寫,你下回不愛聽了怎麼辦?”
“算你有理,”梁婕妤又叉了一塊瓜給她,“來,吃。這個味兒香,比得上那一年我聞到的了。”
“哪一年?”
“三郎七歲的時候吧,為了修葺宮室,聖人帶著大家夥兒去湯泉宮,你看現在這些,都是那時候大修的。後來隻是每年小修小補。”
梁玉覺得嘴的瓜有點發酸:“七歲?他今年十六了,九年前?”
“對啊,你吃啊。”
“我對這個沒執念,你吃吧。”
梁婕妤很快吃完了一大盤的瓜,不好意思地擦著嘴:“老了反而饞了起來。”
梁玉笑笑,起身道:“我得回去接著寫書了。”
“快去!寫了給我送來,還有,聖人問起了,你怎麼不進呢?”
“外頭正亂著,彆觸黴頭了,阿姐也是接著養病吧。”
梁婕妤笑著掐妹妹的臉:“知道,咱們藥人的不吃,違法的不乾,也不當那出頭的椽子,行了吧?我的小先生。”
梁玉聽到“小先生”沒來由臉上一紅,轉身跑了:“不理你了。”
“李吉,送送她。”
梁玉跑了幾步就停了,李吉從後麵趕了上來,落後一步跟著:“三姨一來,婕妤就高興,您可勤著些來。”
“來得多了就該煩了。”
“怎麼會呢?大家夥兒都盼著您來。”
“扯……”
“三姨?!”
梁玉忽然覺得腹內絞痛,彎腰張開五指按住腹部:“怎、怎麼回事?”
李吉往地上一蹲道:“三姨,我背您,咱回去宣禦醫看看,比外頭郎中強。”
李吉背著梁玉小跑進了延嘉殿,大呼小叫的:“婕妤,婕妤,三姨腹痛……”
殿內的聲音比他還大,簡直撕心裂肺:“婕妤!”
梁玉聽到這一聲,掙紮著從李吉背上翻下來,連滾帶爬衝進了延嘉殿:“阿姐!”
梁婕妤正在地上翻滾,姐妹倆在地毯上會師,兩人頭發滾得散了,釵子簪子灑了一地。梁婕妤掙紮著向妹妹伸出手來,梁玉也伸出手去,卻看到梁婕妤嘴唇已經開始發青。
梁婕妤苦笑道:“總說藥人的不吃,違法的不乾,這回……”
“禦醫呢?!”梁玉聲音叫得劈了。
李吉爬地身邊說:“已經去請了。您二位快起來!內室等一下。”
梁玉對梁婕妤道:“快吐!”說著手指伸進喉嚨裡,嘔出一口帶著酸氣的食物殘渣。梁婕妤道:“已經發作了,你若活下來,替我照顧三郎。”
梁玉雙耳嗡鳴,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姐妹倆的手竟終未能握到一起。
再次醒來,她人還在延嘉殿,入眼已是一片縞素。
梁玉仿佛做夢一樣,夢境還是光怪陸離的,連不成片。兩個麵生的小宮女見她醒了,都驚喜道:“醒了!”
梁玉張了張口,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小宮女應該是很緊張,一緊張話就多:“三姨終於醒了,禦醫說,您吃的瓜少,中毒尚淺。哦,聖人封了昭陽殿和昭慶殿,瓜是昭陽殿送的,可是昭陽殿在送瓜的小宮女那裡搜出了勾結昭慶殿的證據。”
梁玉眼前又是一黑——聖人會為了我姐姐一個人,把皇後、賢妃都當賊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