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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嚴陣以待的林遠秋,自然不知道,這幫山戎人竟然是吃了定胡縣那邊的大虧後過來的。
而單巴彥,之所以從定胡縣撤退後又轉到永寧城,主要還是他不服氣的心,以及丟不起的臉。
任誰才一出馬就冷不丁的損失了上百名手下,都會被氣得吐血。
單巴彥也一樣,自己可是上天之子,是翱翔的蒼鷹,沒想到突然吃了這麼大的虧。
巴了個瑪子的。
說道蒼鷹,單巴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少了半邊胡須的臉。再看隊伍中不時投來不信任的目光,心中氣憤的他,當即一拽馬韁,很快收住了前行的腳步。
隨後高聲道,“一顆堅定的頭顱頂立大地,我單巴彥是上天之子,是翱翔的蒼鷹,此時此刻,我單巴彥在此立誓,一定要為死去的勇士們報仇雪恨!走,兄弟們,咱們現在就趕去永寧城,取大景人的腦袋祭拜咱們勇士!”
翻過禿子峽這邊,要說單巴彥最不懼怕的,除了定胡縣,第一個就是永寧州了。隻不過今天那定胡縣也不知道發什麼神經,竟然讓自己吃了大癟。這口氣,以及在族人麵前丟的臉,單巴彥肯定要找補回來。
其他山戎人一聽,當即點頭表示認同。
他們可都是部族裡的勇士,要是就這樣灰溜溜的回去,以後就不會再有信服他們的人。
所以,在紛紛掉轉馬頭後,信心重揚的山戎人,策馬就往永寧城過來了。
等快到城門時,很快有眼尖之人看到了城樓上掛著的人頭。
“單首領,你看那是不是巴胡塔?”
巴胡塔?
哪來的巴胡塔?
巴胡塔不是已經安葬在大莽山上了嗎?
單巴彥沒聽明白。
可等他再次看向不遠處的城門時,立馬知道了手下的意思。
隻見高高的城牆上方,此時正懸掛著一個四四方方的吊籠,而那吊籠裡麵居然有一個人頭裝著。再看那人頭上的胡子拉碴,單巴彥很快明白,巴胡塔沒了的頭竟然在永寧城吊著。
單巴彥氣極。
巴了個瑪子的,原來取了他們山戎兩百一十名勇士性命的禍首,就在這裡啊。
今日他單巴彥一定要血洗永寧城。
隻不過,望著關了城門後,就不見半點動靜的高峨城牆,單巴彥忍不住有些發毛,他們總不會這麼倒黴又碰上“火蛋”攻擊吧?
可想到剛剛城門衛慌慌張張關城門的行徑,又覺得城裡頭應該一點沒有防備才是,或者短時間內根本做不出這樣的防衛。
再說,自己隻是一時興起才往這邊過來,不可能會有人早早設下圈套等著他們送上門。
想到這裡,單巴彥沒再猶豫,他覺得速戰速決似乎更符合他這隻翱翔的蒼鷹,於是大手一揮,朝著身後,對眾人下令道,“給本首領往前衝,等進了城,不管男女老幼,一律格殺勿論,好給咱們死去的勇士們報仇!”
許是太激動的緣故,這會兒單巴彥的聲音聽著尖利磨耳,就跟破鑼一般。
眾“勇士”也被城門上掛著的“巴胡塔”給激到了,是以在聽到首領的命令後,就揚起馬鞭準備飛快向前奔。
此時心浮氣躁的山戎人哪裡會知道,這個人頭,早在初一那日,林遠秋就特地讓城門衛懸掛到城牆外了。
其目的自然不言而喻,那就是作“引戰”的導火索。
隻是連掛了多日,也沒見“債主”找上門來。
看著手下一個個策馬向前,單巴彥正想感慨一番大莽山勇士身強體壯,可很快,他就看到了人群中還有好些舉著火把的。
依著常理,這會兒天已大亮,照明的火把早就應該熄滅才是。
可山戎人的火把卻不能按著常理分析,畢竟他們的火把除了用作照明,最主要的功能還是燒村民的房子,所以習慣成自然的他們,在過來永寧城的路上,又把熄滅的火把給點上了,哪怕這會兒已是辰時,也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違和的地方。
想起在定胡縣挨的那場“火蛋”,單巴彥實在心驚肉跳,於是使出吃奶的力氣朝“勇士們”大聲嚷道,“火,快快快,快把火把都扔了!”
話說,在場的山戎人就沒有不被方才定胡縣的火給嚇破膽的。
所以這會兒聽到首領喊出的“火”字後,好些人忍不住心裡就是一顫,等聽到是讓他們快扔火把的命令後,眾人立馬條件反射般的把手上的火把甩了出去。
幾千人,幾千匹馬,加之馬與馬之間相隔的距離不足一丈,可想而知這甩出火把的動作傷害性有多大了。
於是攻城還未開始,當即就倒下了一批勇士,有被火燎到的。有火把驚了馬,然後馬兒一陣亂奔,最後馬背上的人摔到地上又讓馬蹄跺了兩腳的。
要不是都是掌控馬的好手,不出片刻就讓躁動的馬兒安靜了下來,這會兒全體山戎人恐怕就要直接歸巢療傷去了。
可饒是這樣,受傷的人數也在兩百人上下。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被馬蹄踩丟命的沒幾個,基本都是受傷的居多。
聽到城樓下的哭爹喊娘的躁亂,林遠秋實在好奇。他也不敢露出腦袋,隻悄悄從城牆預留的箭口處往下瞧,等看明白是什麼情況後,林遠秋張大的嘴巴一時竟然忘記該怎樣合上。
這這些人不會有毛病吧?
而單巴彥,氣得胡子差點吹上了天,他是真沒想到,自己隻是讓他們丟個火把,居然就引了這麼嚇人的事故出來。
巴了個瑪子的,你們都是豬嗎!
單巴彥正想開口好好訓上一頓,可想到他們這邊已造出了勢,可不能讓城裡人有了防備,所以他們得趕快動手。
於是他強忍著怒火,準備把罵人的話留到凱旋而歸後再說。
不過這會兒單巴彥,已沒心情說自己是什麼翱翔的蒼鷹了,隻恨鐵不成鋼的朝眾人瞪著眼,然後把手上的彎弓一舉,吼道,“衝,給本首領衝,每人給我割十個腦袋回來!”
手上沒有火把拿著,騎馬往前衝的山戎人突然覺得心情放鬆,同時也多了不少的底氣,仿佛離開了火的他們,此時已鍍上了金身,再也沒有讓人可攻陷的地方。
隻是可惜,今日的山戎人注定與火有著難解之緣。
林遠秋並沒著急動手,既然這麼多人過來,自己總要讓人聚在一起後再好好招待。
慣常作為部落首領,自當衝鋒陷陣、一馬當先才是。
可單巴彥並沒有,離城門差不多十丈的距離,他就停了下來。緊隨在他身後的,還有五百多人的勇士陣營。
顯然,這些人是專門負責單巴彥安危的。
林遠秋沒再猶豫,他知道自己要是再不下令,不消片刻,山戎人就該開始撞城門了,等那時再丟下火油瓶,弄不好會把自家的城門給燒了。
所以還是不能讓他們靠的太近。
至於那個領頭的,打不到就打不到吧,自己9也不能太貪心了。
看著越聚越多的山戎人,林遠秋在心裡倒數著五個數,五,四,,一,一。
“動手!”
話剛落音,一捆捆乾芒草就被護衛隊的青壯們大力拋到了城樓下。
而城樓底下的山戎人,毫無防備給砸了個正著,摸著被砸痛腦袋的他們,一時都想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聽過打仗用刀用箭的,像這種丟草垛子的情況他們還是頭一回碰到。
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顯然這話對單巴彥這個旁觀者來說,也是極為有用的。
看到有芒草從城樓上丟下來,單巴彥立馬想到了村裡那些被他們用火把點燃的房頂,所以,這怕是又要挨火燒了啊。
許是實在太緊張的緣故,單巴彥一時驚得失了語,他想喊大家快些散開,可張著的嘴發不出半點聲音。
而身後的勇士們,隻看到他們的首領在拚命揮舞著胳膊,還以為在指揮同伴們攻城呢。
接下來,心急如焚的單巴彥,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一隻隻吐著火蛇的陶瓶飛衝下來,然後他的勇士們又置身於火海當中了。
更讓人驚悚的是,這次不但有火,還有如雨般的石頭砸下,好多好不容易衝出火堆的山戎人,正慶幸著自己的幸運,結果很快被從天而降的石塊開了瓢。
比起王永清讓大家專門挑了大塊石頭往城裡拉,林遠秋就要多了變通。他讓百姓們不論石頭大小,全拉回來就是。
在林遠秋看來,小石頭扔得遠,可以對付站得遠一點的敵人,而大石頭,自然就砸離的近一些的,就像這會兒,一隻爬牆勾突然飛上來扣住了城牆內壁,這是有山戎人準備爬牆上來的意思。
然後林遠秋就看到,那個叫大牛的青壯,很快抱起一塊磨盤大的石頭,狠狠砸了下去。
隨著大石頭落下的,是大牛咬牙切齒的聲音,“爺,奶,大牛給您倆報仇,砸死這些天殺的!”
李大牛的爺奶當初是因為舍不得被搶的糧食,一路追趕,結果被山戎人用箭給射殺了。
所以在聽到要招護衛隊對抗山戎人時,李大牛趕緊報了名,為得就是想替爺奶報仇。
聽到李大牛的話後,其他人也有樣學樣,很快城樓上響起了一句句既心酸又仿佛能鼓舞鬥誌的話語。
“大伯,山子給你報仇了!”
“小叔小嬸,七斤今日給你們報仇雪恨!”
......
石塊,火油瓶,輪著個的往人堆裡砸。
城牆下,則是呼天喊地,鬼哭狼嚎的聲音。
單巴彥狠咬了自己的舌頭後,終於喊出了話語,“快放箭!”
山戎人好似如夢初醒,才想起他們還有殺敵的弓箭可用。
“唰唰唰”的箭雨很快朝著城樓射了過來,李大牛沒來得及躲開,抱著石頭的手臂上就中了一箭,他咬著牙,狠力把大石塊朝人砸了下去,才被人拉著蹲下了身子。
“嘶。”方才倒不覺的,這會兒李大牛痛得直吸氣。
林遠秋貓身過去,查看了他的傷勢,發現箭頭已全部沒入了肉裡,看來要割開口子才能把箭頭取出來了。
“你,快些帶他去大夫那裡。”林遠秋指著一個瘦高個吩咐。
聽到要收拾山戎人,城裡不少大夫都自告奮勇的要求加入。而這些大夫過來時,還特地帶了自家的刀傷藥。
作為一州之長,看到百姓們如此齊心合力的場麵,心裡要說不激動,怎麼可能。
林遠秋在心裡暗暗下了決心,他一定要把永寧州和定胡縣治理好,爭取早日讓兩城百姓過上越來越紅火的日子。
隨著箭雨的不斷,又有幾人受了傷的,林遠秋讓大家暫停了丟石頭,隻拋出點著火的油瓶即可。
而此刻的山戎人,麵對死傷過半的慘況,再沒了攻進城的心思。可以說,這會兒的箭雨,正是為了他們的撤退做掩護的。
雖知道山戎人有逃跑的打算,可林遠秋並沒有戀戰,因為他知道,隻靠著丟石塊和火油瓶,想把人家消滅乾淨根本不可能。除非提著刀槍麵對麵乾,可他又沒這個本事。
而自己留著的後手,怕是趕不過來了。畢竟從北城門過去軍營要多出不少的路程,再說兵營裡並沒這麼多的馬匹,好些兵衛必須跑著過來,所以一時趕不過來也挺正常。
隻是可惜錯過了這麼好的時機。
林遠秋不知道的是,他的嶽父可不是個呆板之人,加之先前在涇州大營積累的實戰經驗,更讓他知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的道理。
是以,鐘榮點了兵營裡所有的百多匹馬。至於剛繳獲的那些馬匹,在沒調教好之前,鐘榮並不打算使用,彆看到先前的主人,一個口哨就乖乖的跟著走了,到時馬背上的兵衛就危險了。
百多匹馬,配上百多名身手最好的兵衛,身穿鎧甲的鐘榮一馬當先,領著同樣鎧甲在身的眾騎兵,速度飛快的直奔永寧城而來。
其他沒有馬匹的兵衛,則在李金山的帶領下,跑步前行。
......
山戎人撤退的馬蹄聲開始遠去,林遠秋下了城樓,看到嚴同知和賀通判並沒讓城門衛放下抵著門的粗木棍。
這是擔心山戎人會殺個回馬槍,這樣的做法,林遠秋自然是讚許的,他覺得,任何與性命相關的事,都值得謹慎對待。
想到幾個受傷的青壯,林遠秋抬腳,正準備到大門房裡看看去,卻聽到城外突然多了嘈雜和驚呼聲。
林遠秋的心怦怦直跳,不會是嶽父領兵趕到了吧,越想越覺得就是這麼一回事。
於是林遠秋又步並作兩步的衝上了城樓,然後他就看到,一群身著鎧甲的騎兵,已與同樣騎著馬的山戎人,打在了一起。
鎧甲的樣式林遠秋認識,正是自己軍營裡的。其實還有更明顯的地方,那就是看旗幟,隻見那寫了“林”字的軍旗正迎風招展。
看到不時有落敗而逃的山戎人騎馬打城門前經過,林遠秋快速取來了自己的弓箭,準備伺機而動。
留著這些惡人,隻會讓百姓遭殃,所以儘量彆留著了。
思忖間,又有一策馬狂奔的山戎人過來,林遠秋沒有絲毫猶豫,舉弓搭箭,瞄準,隨後放手鬆弦,熟悉又熟練的動作一氣嗬成,再看城樓下,隻剩下馬兒狂奔,那馬上的人兒,已被羽箭正中眉心,倒在了地上。
林遠秋轉身,看到了一群驚訝不已的護衛隊青壯。
然後胳膊上纏了細棉布的李大牛,喊出了激動且哽咽的話語,“爺、奶,咱們的知州大人給您倆報仇了!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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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擒賊先擒王,鐘榮領著兵衛衝進山戎人的陣營後,就直接朝單巴彥招呼上了。
論騎射,鐘榮自知手下兵衛不是山戎人的對手,所以他選擇了近身搏鬥。
果然,訓練了近一年的兵衛,此刻並沒讓鐘榮失望,不論是手裡的素木槍,還是眉尖刀,亦或是抓子棒,都使的格外的順溜,而招架不住的山戎人,隻有連連後退的份,手裡的弓箭根本沒有開弓的機會。
見此情景,鐘榮不再分心,舉著搗馬突槍直奔單巴彥而去。
對上塊頭比自己小上不少的鐘榮,單巴彥起先並不在意,自己可是上天之子,是翱翔的蒼鷹,眼前之人,怕難吃下自己一拳。
可上陣殺敵靠得不是蠻力,等單巴彥連著幾拳都揮空後,才發現自己輕敵了。
還有,單巴彥覺得,就算自己不輕敵,也不一定打得過人家。
是以在肩膀被搗馬突槍劃開一道口子後,單巴彥一個側身,避開再次迎麵而來的突槍,隨即騎馬奔出了人群。
看到自己的首領跑了,其他山戎人哪有不跟著的道理,很快都緊隨其後,紛紛策馬逃離。
見狀,鐘榮忙領兵追了上去。
隻是,尋常馬匹怎跑得過膘肥體壯的鐵蹄,不多會兒,雙方的距離就漸漸拉了開來。
見後頭的追兵已不見了蹤跡,單巴彥領著手下就準備改道去禿子峽。
抬頭卻見不遠處有隊人馬往這邊過來,再看最前麵的那輛馬車,由兩匹通體黝黑的千裡良駒駕著,馬車罩著的布料用的是考究的墨藍色,一看便是達官貴人的座駕。
嗬嗬,大景朝的達官貴人。
想到今天所受的憋悶,單巴彥突然生出殺了眼前這些人的想法。他可是知道的,自己若把貴人殺了,那麼不管是定胡知縣,還是永寧知州,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想到這裡,單巴彥再次轉頭看了看自己身後,差不多有一千多人,所以,殺個達官貴人已經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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