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吟了一番,很快便做了決定,調轉馬頭,回往姑臧。
兩地相距數百裡,他在馬上疾馳一日,天黑時分,將胯_下那匹健馬跑得猶如剛從水裡撈出,四蹄也打著顫,終於又入城門,回到了節度使府的大門之前。
管事正站在門口,和個小廝在點著門口照明的燈籠,忽見家主回了,驚喜地迎了上來。
謝長庚翻身下馬,吩咐人將馬匹牽去馬廄喂食休息,自己朝裡走去,走了幾步,狀似隨口,問隨同跟了進來的管事:“我不在的這幾日,翁主在做什麼?”
管事應道:“有人求來看病,翁主便給人看病,有屬官夫人上門,便應酬,無事就在府中。和前些日一樣。”
謝長庚雙目望著前方,沒有應聲。
管事笑著恭維:“大人快進去吧。小人聽兒子說,翁主先前為了能早些趕來這裡與大人團聚,在路上都不肯多歇片刻,不辭辛勞,這才早到了那麼多日。可惜大人事也多,常出城在外,還一去就是幾日,翁主對大人必定想念得很。這會兒大人回了,翁主不知道多高興呢。”
管事的兒子是先前送慕扶蘭來這裡的護衛中的一名。管事見慕扶蘭醫術高明,人也親善,便大著膽子提了句自己有老寒腿,發作之時,酸脹難忍,她教了他一個灸法,說時常灸療,必能緩解酸脹。管事很是感激,也是為了在謝長庚麵前說她好,此刻特意提及自己前些裡從兒子那裡聽來的話。
他倒是被提醒了。
這婦人之所以不辭勞苦地趕來這裡,怕是牢牢記著自己先前的話,想著早到,再早些回去吧。
他的臉上浮出一抹冷色。吩咐管事不必跟來,自管忙去,自己往居處而去。
他跨入院落,迎麵看見一個侍女從屋裡出來。認出是幾天前在房裡要給她遞衣裳進去,卻被自己一時意動給攔了出去的那個。
丹朱正出去,撞見幾日不見的謝節度使回了,一愣,急忙過來向他見禮。
“翁主在屋裡,我這就通報去……”
“不必了!”
謝長庚腳步沒停,人到了階下,跨了上去,推門而入。
房裡燭火明亮,慕扶蘭身上隻穿件紫色紗地單衣,坐在鏡前,自己擦著還沒乾透的長發,聽到身後傳來門又被推開的聲音,以為是丹朱去而複返,笑著道:“怎的這麼快就回了?和慕媽媽說了嗎?菜少做些,她累不說,我也吃不了多少……”
她轉過頭,看到突然出現的謝長庚,一怔,臉上的笑容凝住,話停了下來。
屋裡暖和如春,她剛洗過澡,加上沒想到他忽然這時候回來,身上的單衣有些薄,並不適合對著男子,雖然對方是自己“丈夫”,幾天前還有過那樣的事。
她起了身,拿起垂在一旁的外衣,加在身上,隨即轉身,臉上露出微笑,和他招呼:“你回了?”
他沒有反應。
慕扶蘭悄悄望了眼對麵那個不說話的男子,心裡忽然掠過一絲不祥的感覺。
三天前的那個晚上,事後的他顯然是懷著怨氣離開的。
慕扶蘭知道當時在他看向自己的時候,她的反應應該比她早已告知的不貞,更深地刺激了他。
高傲如謝長庚,在這幾天裡,最後悔的事,必定就是碰了自己的身子。
其實在離開上京的那個前夜,出於一種直覺,慕扶蘭就知道,他應該對自己動了點興趣。
雖是可有可無的那種,但若一直這樣懸而不決,自己真的不知何日才能回去了。
無法避免的事,晚到還不如早來。
倘若她所料沒錯,現在,他親身確認她不貞,必會打發她走的。
所以那夜他離開後,這幾天,她心情一直很是不錯,就等著他回來開口。
但現在,對著這個突然回來的謝長庚,她忽然又有點不確定了。
她感到了一絲疑慮和忐忑。
謝長庚的目光從她身上挪開,掃了眼屋角。
那裡疊著幾隻箱篋。
這幾隻箱篋,是她從上京帶來的,到了後,便一直放在這裡,始終未曾開箱歸置過。
他早就看到了。隻是從未像此刻這樣,入目紮眼。
他的視線從那幾隻箱篋上慢慢收回,再次轉向她那張片刻之前分明還笑語盈盈的臉,今日回來路上,在腹內曾翻覆想過的見了她便出口讓她滾回去的那些話,忽然不想說了。
他麵無表情地說:“叫人打水送飯來。我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