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手,指摸索著,撫過他的胸膛,沿著頸項,慢慢地來到他的麵龐,一點點地,插.入他那一部亂蓬蓬的胡須裡,將他的臉帶了過來。
“我答應你。不但這輩子,我們往後要在一起。倘若還有下輩子,我去那裡等你,你記得一定要來。我們再從少年夫妻做起,那一定很好。”她說。
謝長庚緊緊地抱著她,一動不動。
風雪一夜。次日清早,雪霽天晴,冬日的朝陽,照射在天山峰頂的皚皚白雪之上,明光耀目。
慕扶蘭的隨從,立在這處位於山麓之下的金城哨點前,向她拜彆,轉身離去。
慕扶蘭目送著他們的身影,出神了片刻,轉頭,對著身邊男子道:“走吧,帶我去金城。往後,除了君山,那裡也是我的家了。等過了冬天,天氣暖和了,什麼時候你有空,你再帶我去西域見識一番。我在師傅的筆記裡,讀過他走過的西域諸國,風土人情,與我中土大不相同,我極是向往。”
謝長庚緩緩收回眺望著上京方向的目光,看向她,臉上露出微笑。
他點了點頭,說:“好。”
慕扶蘭望著往自己肩上默默披鬥篷的謝長庚,“你是在想熙兒嗎?”她問。
謝長庚替她慢慢地戴上帽子,低聲說:“他終究還是不肯原諒我。”聲音之中,滿是遺憾。
慕扶蘭道:“你知道我師傅,他怎會來這裡的嗎?”
“我曾問過,藥翁道是遊方天下,想去西域,機緣巧合,路過此處。”
慕扶蘭搖了搖頭:“是熙兒找到我師傅,請他來這裡,為你治傷的。”
謝長庚的手停住了。
“他小的時候,不知道你是他的什麼人,更不知道從前的那些事。你於他而言,隻是一個陌生人。但就是這樣的你,獲得了他的敬重,也獲得了他的感情。後來他想起了從前的事。他因為我,恨著那個從前的你,也一直記著這一輩子,他小時候認識的那個你。”
“我原本最不希望的事情,就是他也記起從前的事。他是最善良也最貼心的孩子。我盼他什麼都不知道,以最純真的心,過好這一輩子。但現在這樣,未嘗也不是一件好事。經曆過了最壞的時刻,也感受過了最好的感情,給他一些時間,他會想明白的。”
謝長庚沉默了片刻,忽叫她稍等,拿了自己的佩劍,以布裹覆,上馬朝前追去,片刻之後,追上了那一行方才奉了慕扶蘭的命而上路回往上京複命的隨從,將手中的衣劍,遞了過去,說道:“回去之後,將此物轉呈陛下,再帶上一句話,道此物原主,心情一如他當年贈物之時,未曾有過半分改變!”
眾人並不認得他,隻知他是這塞外孤城的城守,偏又與這年輕的慕太後,似有說不清道不明的乾係,此刻見他追來,又這般吩咐,怎敢不應?
領隊急忙下馬,恭敬接過,連聲答應。
謝長庚點了點頭,轉身縱馬而去。
他回往哨點,遠遠見她立在雪地之中,正和士兵說話。
城主身份神秘。金城的守城士兵,除了崇他用兵如神、威震天山,對他死力效忠之外,連他那部胡子下的臉都沒看清過,更遑論他的來曆了。從前無事之時,士兵偶也曾因好奇,私下議論過。有人說他是前朝舊將,被發來此處,戴罪立功。有人說他或是先帝身邊的得力之人,或是功高蓋主,不為少帝所容,方來了此處。萬萬沒有想到,忽然竟有一個如此美貌的夫人,不遠萬裡,來此和他相聚。
方才城主去後,幾個膽大的士兵便朝她靠了過去,問她可是城主夫人,可會留下。
慕扶蘭笑道:“我是他的妻,亦是郎中。他說這裡地方苦寒,你們缺醫少藥,所以我便來了。”
士兵們歡喜不已,轉頭見城主回了,爭相湧上,口中喊道:“大人,這裡冷,快些將夫人帶回城中去!”
謝長庚哈哈大笑,道:“那就有勞你們在此再守幾日了,等到大雪封山,你們撤回了城中,我便叫人宰羊上酒,犒賞你們!”
在士兵的歡呼聲中,謝長庚縱馬到了近前,彎腰一把抄起慕扶蘭,將她掠上馬背,朝著前方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