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 21 章 道長這是要趁人之危?(……(2 / 2)

他怔然望著她半晌,才低低開口:“菩提子珍貴,道長願意為了我去討要?”

江采霜理所當然地說道:“再珍貴也不及救人性命重要呀。況且,燕公子道法超然,若你身體恢複,便可降魔除妖,幫到更多的人。”

“隻是我師父他老人家不知道在哪裡閉關,也不知何時才會出關。恐怕要讓你多等一陣子了。”

“無礙,”燕安謹這次重重地咳了幾聲,靡麗的眼尾染上緋紅,看向她的眼神帶上了些許深意,“道長能有此心已屬難得。在下這麼多年早已習慣,不怕等。”

江采霜扶他在床上躺下,順手幫他蓋上了薄被。

一抬頭,注意到櫃子上放了個木雕小狐狸的擺件,約莫手心大小。狐狸尾巴蓬鬆,神情頗有幾分可愛的自得。

木雕做工精巧,把狡黠靈動的小狐狸刻得惟妙惟肖,江采霜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燕安謹注意到她的視線,蒼白的唇微彎,輕聲解釋:“那是在下的護身符。道長若是喜歡,自取就是。”

江采霜不好意思地說道:“既然是護身符,又怎好讓你割愛。”

一聲長歎,伴著悠遠帶笑的嗓音傳來,“現如今,道長才是我的護身符。”

江采霜眼眸微微睜大,她再次往床上看去,卻見燕安謹靜靜地閉上了眼睛,臨睡去前,唇邊也是帶著笑的。

林越走了進來,壓低聲音說道:“我們為道長準備了客房,道長先去休息吧。”

“好。燕公子有什麼情況,你們隨時叫我。”

江采霜打了個哈欠,回房休息。

她疲累至極,這一夜睡得很沉。

一牆之隔的隔壁,燕安謹也是第一次如此安穩地度過妖亂。

翌日醒來,他便發現,自己身體裡的妖氣已經平穩了下來,規規矩矩地盤踞在丹田一隅,另一半則是被靈力占據。兩股力量各自盤踞對峙,分庭抗禮。

燕安謹喚來林越,得知小道士早晨便離開了,臨走前,還吩咐他三日不許取下金符。

“殿下,您今日可要參朝?”

燕安謹的氣色比起昨夜好了許多,早已能夠下床,不影響正常活動。

他隻著一件潔白中衣,懶洋洋地靠坐在床頭,烏青的長發如綢緞,柔順地散在身後,手執一卷書,頭也不抬地慢聲答:“告假。”

“是。”林越早已習慣了自家主子懶散安逸的性子,但凡身子有半點不適,都會在家休息,斷不會出去找事做。

另一邊,江采霜剛翻過圍牆,回到平遠侯府。

她忐忑不安地回到自己的院落,正好碰到翠翠困意朦朧地從屋裡出來倒水。

見她出現,翠翠十分自然地跟她打招呼,“姑娘回來啦。昨夜在采青娘子的院子裡睡得可好?”

江采霜撓了撓臉頰,一路提著的心放了下來,“我……睡得挺好的。”

幸好采青姐姐幫她打了掩護,不然若是娘親知道她一夜未歸,不知道會急成什麼樣子。

“姑娘可用過早膳了?若是還沒用過,我讓小廚房把飯菜端來。”

江采霜正好有點餓了,便讓她把早飯端過來。

翠翠把盆裡的水倒掉水渠,一轉身,瞧見江采霜手裡拿著個小包袱。

“姑娘手裡拿的什麼?”

“……繡品,我從采青姐姐那裡拿的繡品。”緊張地說完,江采霜一溜煙跑進屋裡,把包袱藏到了自己床上,用被子壓住。

過會兒,她去了堂姐的院子。

江采青剛起床吃飯,見江采霜過來,忙熱情地迎她在自己身旁坐下,讓婢女添了副碗筷。

“小廚房新做的蒜黃瓜著實爽口,酸辣開胃,你也嘗嘗。”

江采霜嘗了一口脆生生的蒜瓜,味道果然不錯。

“采青姐姐,昨日多謝你幫我瞞過我娘,不然我娘肯定擔心壞了。”

“親姐妹還說什麼謝字?不過你可得跟我說說,昨日都發生了什麼新鮮事兒。”江采青神色興奮,迫不及待想知道昨夜都發生了什麼。

她對隨侍的婢女們擺了擺手,吩咐道:“我跟妹妹說點貼心話,你們先下去,我沒喊你們不要進來。”

屋裡隻剩下姐妹二人,相對而坐,江采霜將昨夜發生的事情一一道來。

江采青聽得入迷,先前拊掌稱快,到了後來忍不住拿著帕子,嗚咽淚垂。

聽完故事,她感慨道:“這些女子身陷青樓那等汙穢之地,卻都是品行高潔,至情至性之人。隻因一個‘同是天涯淪落人’,便能對紅知的痛苦感同身受,甘願冒此風險,替枉死的姐妹複仇。反觀那馬興凡,枉他飽讀聖賢書,到頭來,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他自己隻留了一肚子壞水,落得這樣的下場也是活該。”

“是啊,他那心懷不正的仆人也被判了極刑。就是不知道,香佩和香秦兩位姐姐,最後結果如何。”江采霜心下還是難免擔心。

江采青開解道:“她們殺人是為了姐妹情誼,最後也並沒有殺死馬興凡,我覺著聽你所說的燕世子不像傳言那樣暴戾無情,反而是個是非分明的人,不會判得太重的。”

“嗯,我也這麼希望。”

聊完了案子,江采霜想起一件事來,“對了,剛才我一路走來,怎麼感覺府上今日比平時熱鬨?”

江采霜說:“前兩天聽我娘說,我們府上快有喜事了。”

“什麼喜事?”

“你忘了?采薇姐姐自小就與康平伯府的公子定下婚約,估摸著這幾日,伯府就會派人來府上提親了。”

“這麼快?”

“是啊,兩人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若不是……若不是采薇姐姐兩年前出了事,本來兩年前他們就該成親的。”

江采霜聞言,語氣雀躍地道:“那我們可得儘快為采薇姐姐準備新婚賀禮。”

“那是自然。”江采青放下筷子,“你先休息兩天,到時候我們一起去鋪子裡挑選。”

一說起上街買東西,兩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都頗有些興奮,腦袋瓜湊在一起,熱火朝天地議論了半晌。

直到中午被娘親叫去一同用膳,江采霜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臨走前,她不忘跟堂姐借走了一籃子的針線。

定北王府。

午後的陽光溫暖明亮,從梅花窗下漏出斑駁的光影。

窗下,燕安謹悠哉地躺在美人榻上,臉上蓋了一本古書,聞著紙卷墨香,聽著窗外的啾啾鳥鳴,昏昏欲睡。

宋允蕭蹺著二郎腿坐在太師椅裡,嘰嘰喳喳地跟他說兩句京城最近的新鮮事。

“平遠侯府要與康平伯府結親的事,你聽說了嗎?”

說罷,宋允蕭也不在乎他回不回應,自顧自說著:“說起來也怪,這平遠侯府的嫡女,兩年前本來都要出嫁了,結果臉上突然生了怪異的紅斑,遍尋名醫都沒有治好。兩家的婚事就這麼耽擱了下來。誰曾想,前幾日寒食節,那姑娘的臉突然又好了。你說,她是不是並非生病,而是沾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燕安謹被吵得睡不著,眉心跳了跳,拿走蓋在臉上的書,俊顏麵無表情地看向他,“想知道?”

宋允蕭忙不迭點頭,“當然想知道。”

寬大的袍袖落下,燕安謹徐徐抬起手臂,瑩白如玉的指尖對著他虛空一點。宋允蕭便覺得臉上發熱,趕忙拿起銅鏡一看,臉上多了朵大紅花,正正地印在右臉中央。

宋允蕭嚇得差點把銅鏡丟出去,“這是什麼鬼東西?”

“所謂的紅斑,不過是浮靈留下的印記而已,執念消了自然就沒有了。”

“那我臉上這個紅花什麼時候能消下去?”

燕安謹勾唇,絕美的臉上綻開一個燦如春華的笑容,可說出的話卻讓人如至寒冬,“三日不說話,自會消除。”

不讓宋允蕭說話,那可比殺了他還難受。

“你你你!笑麵閻羅!人麵獸心!不就是吵你睡覺嗎,至於對我下手這麼狠?”

就在這時,林越捧著一個托盤進了屋,“殿下,這是白露道長差人送來的。昨日道長不小心撕破了您的外衣,縫補之後,派人給您送了回來。”

托盤上放著一件玄色的男子外袍,袖口和衣襟都用金線繡製了暗紋,做工精巧華貴。

燕安謹自然認得出來,這是他昨天穿的那件衣服。

怪不得早上醒來發現衣服不見了,原來是被小道士帶走了。

一件衣服而已,撕了便撕了,怎麼還特意帶回去縫補?

小道士做事還真是一板一眼,古板得有些可愛。

男子月白錦衣淩亂,沒骨頭似的臥在美人榻上,精致綺麗的眉眼舒展,嗓音噙著不易察覺的笑意,輕聲道:“放桌上吧。”

宋允蕭聞言,頓時來了興致,“白露道長?這位道長是男是女?”

林越答:“回宋公子的話,是一名女子。”

宋允蕭忽然記起一個人,興奮地從椅子裡站起來,“那天在馬車上,你說有個道長派機關鳥給你傳音,是不是那個道士?你跟她什麼關係,她怎麼會撕你衣服?”

燕安謹愜意地曬著太陽,輕描淡寫道:“她幫我壓製身體裡的妖亂,施針的時候,意外撕壞了衣服而已。”

“怪不得你今天過得這麼悠閒。”宋允蕭嘀咕道。

惦記著今日初七,他特意來定北王府探望。以往每月今天,燕安謹可都是在病榻上過的,今天卻生龍活虎,還有心思教訓他,原來都是那位道長的功勞。

“不過,這也不是長久之計,還是要儘快找尋到菩提子才好。當年佛法盛行之時,護國寺曾經供奉著三顆菩提子,如今另外兩顆菩提子下落不明,隻知道清風老怪手裡有一枚。可他行蹤不定,道行高深,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想到昨夜,小道士信誓旦旦地在他麵前,說願意為了他向師父討要寶物,燕安謹目光不由得深了幾分。

他並沒有告訴宋允蕭,她便是清風老道的愛徒。

“不說這個了,”宋允蕭不想說這麼沉重的話題,轉而八卦地問,“那位小道長,究竟是哪個府上的姑娘?”

燕安謹桃花眼上挑,側眸瞥向他,涼涼地出聲提醒:“彆忘了你臉上的東西。”

言下之意,不該問的彆多嘴。

宋允蕭趕緊捂住臉,閉口不言。

可是等他從書房出去,私底下,還是忍不住偷偷向林越和梁武打聽,“快跟我說說,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這……沒有主子的吩咐,我們不敢說。”

“你們大膽說,出了什麼事有我擔著。當初可是有高人算過,隻有燕安謹的終身大事有著落了,我的桃花才會來,我能不著急嗎?”

林越跟梁武對視一眼,努力藏住臉上的偷笑,“衣服是平遠侯府的下人送過來的。”

“平遠侯府?難道是江水寒的妹妹?”

“好像是。”

“是他哪個妹妹?”

“這我們就不知道了。”

“你們見過她嗎?有沒有戴麵紗?”

梁武回憶了一下,說道:“初次見的時候,好像是戴著麵紗,過了寒食就沒再戴了。”

跟傳言完全對得上。

宋允蕭的臉立馬垮了下來,方才的激動一掃而空,“完了完了,居然是她,人家可是有婚約在身的。”

小道長都有未婚夫了,謹安怎麼一點都不著急?

他的終身大事不解決,自己的桃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來。

不行,謹安不著急,他著急啊。無論如何,他都得盯著這樁婚事。

說不定那伯府公子並非良人,他把江家妹妹救出來,既能幫到燕安謹,讓他欠自己人情,又能趁機向江家妹妹問得機關鳥的秘密,最後還能讓自己的桃花快快來,豈不是三全其美?

宋允蕭當即就迫不及待地動身,派家仆去盯著康平伯府。

他離開得匆忙,忘記捂住臉上的紅花,一路上引得無數路人哄笑。

待宋允蕭離開,林越走進書房,笑著稟報道:“宋公子這次怕是要誤會大了。”

燕安謹嗤笑,“他自找的。”

“主子,我還有一件事不明白。”

“說。”

“關於從醉香坊收集來的口供……起初這些人口徑一致,引導我們把香墨和馬興凡聯係到一起。後來我們去打聽誰跟香佩關係最好,這些人的回答又五花八門,各不相同。她們是不是故意誤導我們?還有鴇母剛好在案子最關鍵的時候,從樓梯上摔了下來,這件事可要追究下去?”

塌上的人無精打采道:“有什麼好追究的。懸鏡司還堆著那麼多陳年舊案,若是你閒得發慌,就去把那些一樁樁案子查明。”

林越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屬下多嘴,屬下這就去跟梁武說,讓他去查案。”

等出了書房,林越走了幾步,才慢慢回過味來。

若是死咬著這些事不放,怕是整個醉香坊的姑娘都逃不了乾係。

罷了,總歸那唯利是圖的鴇母也沒死,大夫說她過兩天就醒了,這件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這麼過去吧。

不過主子的吩咐都下來了,他總得傳達給梁武。

林越一臉壞笑地去找自己的黑臉搭檔。

軒窗外,落日熔金,霞光迤邐。睡飽了的燕安謹伸了個懶腰,從塌上起來。瞥見桌上的衣服,正打算將其收進櫃子裡,才發現衣服下麵還壓著張紙條。

他拿起紙條一看,上麵寫著:燕公子,衣服我儘力縫起來了,可我繡工不好,若是你覺得難看,我再賠你一件新的罷。

衣服被撕破的地方已經縫補了起來,不過針腳歪歪扭扭,隻是勉強把洞縫上了,連前後擺都沒對齊。

燕安謹桃花眼微彎,心情頗好地笑起來,氣息聲都透著愉悅。

他將紙條壓在了那隻木雕小狐狸下麵。

這日,江采霜放飛了機關鳥,給謹安傳消息。

燕安謹不在府上,機關鳥飛進了定北王府,停在那隻木雕小狐狸附近。狐狸尾巴尖的位置,一根紅線若隱若現,正是當初江采霜留下的追蹤術法。

直到燕安謹辦完事回去,才聽到江采霜的傳音:“謹安,香佩姐姐他們怎麼樣了?”

燕安謹回話給她。

隔日上午,兩人在約好的時間來了開封府大牢。

香佩和香秦並未害死馬興凡,再加上兩人是為了替妹報仇,事出有因,情深義重,便沒有罰得太重。隻是將兩人派到了京畿,做兩年苦力,為朝廷修建功德碑。之後就能回歸良籍,像普通女子那樣生活。

謹安站在不遠處等候,江采霜親自送她們離開。

“修鑄石碑是很辛苦的差事,兩位姐姐可要多多保重。”

佩英穿著樸素的粗麻布衣,這反倒讓她覺得渾身自在,比穿著那些華麗的珠釵衣裙更讓她覺得自己活得像個人。

她豁達地說道:“你放心,我們什麼苦沒吃過?不過是受點累而已,比起醉香坊的日子,自食其力的生活雖然貧苦,但這才是我想要的。”

得知她們能脫離醉香坊,江采霜也很為她們開心。

“我聽世子說了,往後醉香坊的姑娘能自己給自己贖身。還有那些被拐子拐來的姑娘,朝廷會派人清查,助她們返回家鄉。”

“真的?這實在是太好了。”

“佩英姐姐,你放心,我已經跟世子說好了,他會托人給起翹找個好的歸宿。”

佩英最擔憂掛念的就是起翹,得知起翹不會走紅知的老路,她也就不必再提著這顆心了。

佩英握著江采霜的手,有些難為情地開口:“道長,你幫了我許多,我本不該再向你開這個口。但我怕官府追究其他姐妹口供造假,可否煩你幫我求求情?”

醉香坊其他人故意誤導官府,甘願冒著共犯的風險作假口供,也是為了幫她脫罪。

江采霜安慰道,“你們放心,這起案子已經結了,官府不會再找醉香坊其他姐妹的麻煩。就算有朝一日舊事重提,我也會儘我所能替她們求情。”

“如此我就徹底安心了。這段時日多謝道長掛念,待我們二人償還了自己的罪過,再來回報道長的大恩大德。”

江采霜送二人上了馬車,笑著衝她們揮手,清聲道:“佩英姐姐,我回去問過了,上次的青團是在永沛街雪玉齋買的,等你出來了,一定要去買來嘗嘗。”

佩英眼中含淚,萬般複雜地應下,“好。”

馬車將要出發之前,秦青枝感受到拐角處一道熟悉的殷切視線,她握著車簾的手指微蜷,頭也不回地放下了簾子。

江采霜和謹安離去的時候,看到了淩子淇的身影。

“淩大人最後是如何處置的?”

“罰俸兩年,官降一級。”

江采霜點了點頭,又不解地問:“他既然來了,為什麼不露麵呢?”

“前兩日他才知道,香秦的父兄是因酒後泄露軍機而死。”

所以淩子淇沒臉來見香秦。

“……竟是這樣。”

江采霜看向那道形銷骨立的身影,想起那日淩子淇在屏風上所作的塞外孤城圖,當下便有些疑惑,“淩大人和秦青枝是如何認識的?”

以她對淩大人的了解,覺得他不像是會流連煙花之地的人。

“淩大人出身邕州,而秦父駐軍也是在西南邊陲之地,二人應是舊識。”

隻是世事無常,造化弄人,一個考取了功名沒有一展抱負的機會,另一個更是家破人亡,從將門驕女淪落風塵。

聽到這裡,江采霜心底不由得升起幾分唏噓。

“希望青枝姐姐出來以後,他們還有機會走到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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