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 29 章 在下與道長,更親近的事……(2 / 2)

“那可不,俺是耍得最好的,要不是突然下大雨,這回魁首肯定是俺,到時候就能贏彩頭了,班頭和我爹娘肯定高興,保準他們樂開花。”

秋苗倒是個健談的,一說起水秋千就打開了話匣子。

“秋苗,你練了多少年了?”

“俺從五歲進班子,練了八年了。”秋苗見她們三個貴人長得好看,說話也溫柔好聽,全然不像其他貴人那樣高高在上,看不起他們窮人,自然不排斥和她們交談。

“你們平時也在江上練嗎?”

秋苗嘿嘿笑著,“金明池後麵有個小池塘,俺們平時在那練,身上還綁彩繩,到時候掉水裡好找。”

但是到了端陽節,給貴人們表演的時候,身上就不能係繩了,不然看著不好看。

“掉水裡?那豈不是很危險?”

“是啊,”說起這個,秋苗飛揚的語氣低落下去,“前兩年,俺班子裡就有人出事。端陽節表演的時候,周小清掉到水裡,被水砸蒙了,再也沒上來。”

從高處毫無防備地猛然墜落,看似柔軟的水,也會變得堅硬如鐵。若是這時昏在水中央,旁人又趕不及來救,除了永沉水底,再無旁的可能。

“他被淹死了?”江采青驚訝道。

可她看了好幾年龍舟戲,從沒聽說過這件事。

“嗯,周小清是俺班子裡跳得最好的,都沒想到他會出事。聽說是他為了奪魁首爭彩頭,太著急了,才出了意外。班頭讓俺穿上衣服,遊到船上繼續表演。讓彆人下去撈他,沒撈上來。”秋苗眼裡升起水霧,但他緊攥著拳頭,沒有落淚。

江采霜聽到他朋友姓周,又是在端陽節這天去世,便問道:“你說的這個周小清,他爹是賣餑餑的嗎?”

“俺沒見過他爹娘,但俺聽說,他爹是塗彩的,專門給屋子的門梁柱子塗彩。龍舟也是他爹塗的。”

“他家裡是不是有個姐姐或妹妹?”

“這個俺知道。周小清姐姐以前還來班子裡接過他,他姐姐人很好,他們兩個感情可好了。”

秋苗到最後也不願意要銀子,江采薇便沒再強求,讓人給他做了一桌好飯。他饞得口水直流,但沒有立刻拿筷子吃,而是問能不能帶回去,他想跟其他人一起吃。

江采薇給他拿了個紅漆攢盒,秋苗歡歡喜喜地把菜提走了。

江采青說道:“反正我們知道了他家住在哪,到時候也方便登門道謝。”

這麼大的恩情,哪是一頓飯就能還的?

還有燕世子救了霜兒,等從望天樓出去,他們也是要登門感謝的。

隻是這會兒燕世子忙著查案,暫時先不去打擾。

“姐姐,你的安魂玉呢?”江采霜眼尖地發現,江采薇脖子上的紅繩不見了。

江采薇下意識一摸,卻摸了個空,“哎呀。”

她連忙起身,左右看了看,“壞了,可能是昨天掉水裡的時候,被水衝走了。”

怪不得她總覺得少了什麼東西,原來是把霜兒給她的安魂玉弄丟了。

江采薇愧疚地看向江采霜,後者不在意地道:“沒關係,等回到家,我再刻一塊新的給你。”

“謝謝霜兒。”

“對了,采薇姐姐,我有件事想問小梅。”

“小梅?”江采薇訝異道,“你要問她什麼?”

自己的名字被叫到,小梅不自然地僵直了身子,連說話都不利索了,“霜兒姑娘要要問什麼?”

“小梅,昨天夜裡,你去給崔興送了解酒茶?”

“姑娘怎麼知道?”小梅頓時訝異,脫口而出。

這件事她隻跟懸鏡司說過,不應該被其他人得知才對。

“你先彆管我怎麼知道的,”江采霜著急破案,催問道:“這裡沒外人,我想聽你說實話。昨天夜裡,你到底有沒有見到崔興?”

小梅猶豫著點了點頭,“我見著表公子了。”

“時間你還記得清嗎?”

“記不清了,但表公子從外麵回來的時候,身上有很重的酒味。”

江采霜心道,那時候崔興應該剛跟狐朋狗友喝完酒,搖搖晃晃地從外麵回來。

既然小梅沒有說謊,時間上也沒有隱瞞,那她夜裡為什麼是那樣慌張的態度?

“你見到崔興的時候,是不是還發生了彆的事情?”江采霜推測。

果然,小梅一聽見這句話,渾身立馬不自在了起來,肩頭都繃緊了。

江采薇看了看小梅,又看了看江采霜,心下一片茫然。

不過她大概也能猜得出,興許是小梅知道什麼線索,所以霜兒才會有如此一問。

“小梅,你可是有什麼顧慮?”

小梅滿臉糾結,咬著嘴唇點頭。

“有人威脅你?”

小梅搖頭。

“那你為何不願回答?”

小梅陷入沉默。

畢竟是陪在自己多年的女使,江采薇拿她當半個妹妹看待,終是不忍逼問:“罷了,若你實在不願說,那便算了吧。”

“我、我不是不願意說,”小梅似是難以啟齒,“隻是事關姑娘您的名聲,我怕傳出什麼風言風語,所以不敢說。”

這下江采薇詫異了,“我的名聲?”

“……嗯。”

江采青插話進來,“彆擔心,門關得好好的,這裡就我們姐妹三個,你想說什麼儘管說,絕不會傳出去半個字。”

小梅猶豫了一會兒,撲通跪到地上,將昨夜發生的事情和盤托出,“昨夜我給表公子送解酒茶,原本放下就打算走的,可剛好撞上表公子回來,他粗聲粗氣地讓我給他打洗腳水。我原本是不願意的,可表公子出言威脅,我便……也不敢反抗。”

“什麼?崔興那廝讓你給他打洗腳水?”江采薇難得語氣如此激動。

小梅跟在她身邊許久,感情自是不同,自己從來不舍得讓她乾重活臟活。這次也是情況特殊,被困在望天樓,一時無人可用,才會讓小梅去幫她煎藥。

可恨崔興這廝,平日裡言語不端也就算了,竟還敢支使她的人去給他打洗腳水。

他崔興也配?

“姑娘莫生氣,我打了也就打了,不礙什麼。原本我放下水盆子就要走,可表公子卻不肯放我離開。”回憶起昨夜的經曆,小梅仍有些膽戰心驚。

那崔興竟還拉住她的手,讓她伺候他洗腳。

小梅心下既屈辱又憤怒,當即什麼也顧不得了,甩開他的手就要走。

可崔興卻從背後一把將她抱住,箍著她的雙臂,一張臭嘴不停往她臉上湊。

小梅氣得咬牙,“你不放手,我就喊人了!”

她也不是泥人性子,張口就要喊人進來。

可就在這時,崔興卻醉醺醺地在她耳邊喊道:“薇兒,薇兒,我的好娘子,夫君跟你親香親香……”

聽到江采薇的名字,小梅大驚,嘴巴也不敢再張開。

崔興說的愈發過分,他神情猥瑣,諸多不堪入耳的話語不停往外冒。

他說得煞有介事,仿佛自己真的曾跟江采薇有過……

“混賬!”

小梅說到這裡,江采霜終是忍不住罵道。

江采青的胸膛也是劇烈起伏,“這崔興,真是死有餘辜,他活該!”

江采薇眼眸泛紅,氣得幾要落淚。

那崔興實在可恨可惡,平日裡言語不敬也就罷了,她儘量躲著就是。誰能想到,他私底下竟編出如此多的汙言穢語,來汙蔑她清白。

若是被旁人聽了去,信以為真,她還有什麼顏麵苟活?

“姑娘,我自是知道你與那崔興不可能有私情,可我怕人言可畏,這流言一傳開,想洗都洗不清了。況且,崔興出事與姑娘你本就沒什麼關係,我想著也不是什麼大事,能不讓人知道最好。”

江采薇捶了捶胸口,氣得落淚。

江采青和江采霜連忙扶住她,溫聲相勸了半天。

江采薇半天才緩過神,忙問:“崔興沒把你怎麼樣吧?”

小梅搖頭,“我沒事,我順手拿了桌上的銅壺丟他,趁他吃痛鬆手,便趕緊逃出來了。”

“那就好,”江采薇歎了一聲,“崔興死了也好,這世上從此少一個禍害。”

江采青扶小梅起來,安撫道:“這件事你沒做錯,是沒必要將真相都說出來。此事隻有我們四個知道,從此把它爛在肚裡就行了,萬不可對旁人提及。”

“嗯。”

江采薇被氣得頭疼,江采青扶她去床上躺下休息一會兒。

“你彆想了,反正崔興人都死了,何須在意他那張臭嘴說過什麼話。”

江采薇仍顯得憂心忡忡,眉間愁雲未散,“崔興跟我的婢女都敢如此編排,還不知道他跟旁人都說過什麼,我就是怕萬一被文彥知道,心裡會不痛快。”

“他敢?若是姐夫膽敢疑心你,那我和霜兒就不認他是姐夫了。”

江采霜嘴笨,不知道說什麼,但她覺得采青姐姐說的話極有道理,忙不迭點頭,模樣認真得很。

“沒錯,采青姐姐說得對。”

被自家姐妹這麼一哄,江采薇心中的憂慮總算散了不少。

“再抱一床被子吧,這天兒實在是冷。”

“行,我給你拿去。”

江采霜給姐姐把了脈,脈象比昨日要更清晰一些,其他也沒有什麼異常。

之後,她就偷偷溜了出來,去找燕安謹。

夜裡狂風急雨,清晨這會兒雨勢仍沒有要停的跡象,豆大的雨珠劈裡啪啦往下砸。窗外烏雲黑壓壓的,晨間卻和傍晚一樣昏暗,水上又霧氣彌漫,根本看不到岸邊的情形。

廊上掛了燈籠,每隔幾步就有一名懸鏡司的人看守著,身後影子映在牆上。

江采霜走在靜悄悄的走廊裡,忽然覺得如芒在背,有種被窺探的感覺。

可她往側麵一瞧,隻看到外麵瓢潑的大雨,和靜悄悄的走廊,並未看到任何人的蹤跡。

奇怪,是她的錯覺嗎?

江采霜收起思緒,估計燕安謹這會兒應該還在用早膳,便徑直去了他的雅間。

林越一出來剛好碰見她,恭恭敬敬地將她請了進去。

茶煙嫋嫋中,江采霜看到燕安謹正在閉目打坐,放輕腳步,小心翼翼地靠近。

還未靠近,便聽得前方傳來男子氣息愉悅的笑聲,“道長來了。”

“我看你在打坐,怕打擾你。”江采霜走到他對麵的蒲團坐下,與他隔著一張小桌。

桌上竟還擺著許多未處理完的卷宗案檔,旁邊書箱同樣堆滿了厚厚的一摞竹簡。

出來過端陽節,也要帶這麼多東西在身邊,時時翻看尋找線索嗎?

懸鏡司到底堆積了多少未竟的案子。

江采霜並未將這些疑惑問出口,一落座便問道:“昨夜的案子可有什麼進展了?”

“暫時沒有找到其他人證,尚不知道還有誰曾去過崔興的房間。梁武盤問過崔興的那群朋友,都說崔興平日裡行為放浪,招惹過不少人,其中有誰來尋仇也是有可能的。”

平時崔興住在偌大的伯府,那些人自然沒機會下手。

這次被困在望天樓機會難得,潛伏在暗中的仇人趁機動手,也在情理之中。

“那麼多人來看龍舟戲,到底是誰對崔興下的手呢?”

“與崔興結過仇的人雖多,但昨夜大都與家人在一起,沒有作案的機會。僅剩的幾個還在盤問,興許會有新的線索。”

江采霜頷首,“這樣就可以縮小範圍了。”不過她很快又想到,“會不會是有人謀財害命?屋裡不是有翻找的痕跡嗎?凶手看崔興家世不凡,夜裡偷偷去他雅間偷東西,卻不慎與他發生打鬥,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將他打死,是不是也有這種可能?”

崔興雖是臨時住在雅間,但他身上有不少金玉配飾,偷了拿去賣也是不少的銀子。若是身上還藏著銀票,香袋,也能順道一起搜羅了去。

隻是崔興的屍體還沒打撈上來,還不知道他有沒有丟失財物。

燕安謹目露讚賞,“有的。道長辦案愈發嫻熟了。”

“還是你給的那些卷宗有用,我經常翻看,對案子的各種情況也就有了大致的猜測。”

“對了,我特地來找你,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江采霜彎起唇,杏眸亮晶晶的,俏皮又靈動。

“什麼事?”

她興致勃勃地跑到燕安謹身邊坐下,得意滿滿地開口:“我知道最後一條線索是什麼了。”

說罷,她便眼也不眨地望著對方,等著他露出詫異的神情。

燕安謹如她所願,桃花眸微訝,輕輕“啊”了聲,“道長這麼快就想出來了?”

“沒錯。”江采霜得意地晃了晃腦袋,雙丫髻垂落的飄帶也在晃。

“能否說來聽聽?”燕安謹虛心請教。

江采霜反倒賣起了關子,老神在在道:“等時機到了,本道長自會告訴你。”

說罷,她忽然發覺,二人的距離又拉得過近了。

碧綠的裙擺和他的衣袍疊在一起,兩人手臂不時觸碰到一起,連對方的體溫都感知得到。

江采霜與師兄師姐們親昵慣了,並不覺得挨坐在一起有什麼不妥,反而覺得這樣顯得關係親近。

可眼前這人居然也沒表現出不喜。

江采霜狐疑地望向他,“咦?你這次怎麼不說‘男女授受不親’了?”

這可是謹安親口說過的話,那次自己隻是在他旁邊坐下,他就反應頗大。

這回他們姿態更是親近,他怎麼不說了?

燕安謹:“……”

半晌,他彆過臉,避開她過於燦亮的雙眸,語氣幽幽地歎聲道:“在下與道長,更親近的事都做過了。此時再說什麼男女大防,豈不是為時已晚?”

的確,他們之間還有什麼男女大防。

江采霜連他的身子都看過了,還觸碰過,甚至昨日還是被他從水裡抱上來……想到這裡,江采霜臉上充血,莫名覺得不自在起來。

她輕輕撓了撓發燙的臉頰,不明白這種情緒來源於何處。

江采霜乾巴巴地說了句:“那個,昨日多謝你救我。”

燕安謹好整以暇地望向她,眼尾微挑,嗓音含笑提醒:“昨日不是已經道過謝了?怎的又說一遍?”

江采霜柔潤的指尖輕輕抵著下巴側麵,有些猶疑。

其實她真正想說的是——

“若是今天還不能離開望天樓,過了子時,你體內的妖氣又要作亂了。”

江采霜慢慢吞吞地開口:“我這次沒帶養氣丹,就隻能、隻能用金符來壓製你身體裡的妖氣。”

雖說給他貼金符不是第一次,但這次她不知為何卻有些緊張。

燕安謹手指微蜷,纖長濃密的睫羽半垂,嗓音磁性低啞,尾音好似生了鉤子,“那就隻好……麻煩道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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