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 35 章 往後我們同住一個屋簷下……(2 / 2)

婚事忙了一天,江采霜也的確困了,不一會兒就覺得眼皮發沉,腦袋一點一點的。

趴在桌上睡覺自然不舒服,時而覺得脖子僵硬,時而又覺得腰酸背痛。

江采霜困頓之下,隻好慢吞吞地挪著步子,來到床前。

她試探地朝床帷裡喊:“世子?”

沒有傳來回應,想必是睡著了。

江采霜輕手輕腳地蹬掉鞋襪,鑽進了床帳。

洞房夜龍鳳燭會燃一夜,此刻隔著一層薄透的床幃,燭光被映成緋色,影影綽綽,搖搖晃晃。

江采霜沒敢亂看,直接掀開外麵的被子鑽了進去,將自己整個人完全裹了進去。

還是床上躺著舒服。

她閉上眼,呼吸很快變得均勻綿長。

睡到一半,江采霜迷迷糊糊覺得氣悶,往被子上麵鑽了鑽,但鼻尖仍被蓋著。

她不自覺皺起眉,臉頰酡紅。

這時,有人將她的被子往下拽了拽,露出鼻尖。氣息終於通暢,她眉頭鬆開,恬靜安眠。

第二日醒來,江采霜第一件事便是去看身邊的燕安謹。

見他安安靜靜睡著,她放下心,悄悄掀被下床。

晨間,燕安謹讓小虎子帶江采霜在府中各處逛了逛,熟悉王府的一草一木。

“這裡是主子的書房,尋常人不得靠近。”

“哦。”

“不過主子吩咐過了,夫人您可以在府上任何地方自由行走。”

江采霜問:“那出府呢?”

“無需報備,隨進隨出。”

這下江采霜心中暢快多了,總算沒有白成這個親。

小虎子帶江采霜繼續熟悉府上的情況,江采霜忽然玩心大起,對著他打了個引靈訣。

小虎子熱情地同她介紹,“這片花圃是主子最喜愛的,平日裡都是他親自打理……”

他完全沒意識到,自己頭上多了兩隻黃色的狐狸耳朵。

江采霜驚訝地眨了眨眼,不過這個結果還算在她意料之中。畢竟小虎子看起來是林越的親信,如果跟他同族也說得過去。

隻是接下來發生的事,讓她目瞪口呆。

一路上,江采霜遇見一個人,就打一次引靈訣。

對方不是身後現出狐影,便是如同小虎子這樣,露出狐狸耳朵。沒有一個毫無反應的。

偌大的定北王府,居然是個妖窩!

在這裡來來往往的,不管是府上侍衛,還是懸鏡司的人,居然全都是狐妖!

江采霜驀地停住腳步,回身,跑過咯吱作響的竹木橋,闖進了燕安謹的書房。

這人更是放肆,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現出原形——一隻白狐趴在窗欞上曬太陽。

江采霜跑過去提起狐狸後頸,將它提在手裡,晃了兩下,它才悠悠轉醒一般,“道長回來了。”

江采霜怒不可遏,“你!你是不是把你的狐子狐孫全帶過來了?”

“道長說笑了,我又沒娶親,哪來的狐子狐孫?”

“那你府上怎麼這麼多狐妖?”

江采霜眼前白光一閃,狐狸就變成了容貌豔麗的男子。

“上古時期,狐妖分為四脈,道長可知曉?”

“自然知道。”江采霜望向他,“青丘,塗山,有蘇,純狐。你是這四族之一?”

“道長不妨猜猜,在下是哪一族?”

江采霜上下打量他,此人生得妖冶昳豔至極,若為女身,自稱得上一句傾國傾城。

狐妖中,容貌最為出色,也最喜愛用美色惑人的,正是——

“有蘇。”

燕安謹彎唇低笑,“道長對在下,可真是了解頗深呢。”

狐妖四族,有蘇的名聲可不怎麼好。

隻因從前一國覆滅,人人都說禍國妖妃是狐妖,出自有蘇一脈。

“你們如此多的族人,不在你們的族地修行,來汴京城做什麼?”

“世間諸事不公,百姓貧苦。狐妖看不過眼,故來相助。”

狐妖會有這麼好心?更何況還是素來聲名狼藉的有蘇一族。

江采霜暗暗懷疑,他們定然是醞釀著什麼大陰謀。

既然讓她碰上,回頭定要用機關鳥給師父傳信,讓同門師兄師姐們小心才是。

燕安謹忽然站直了身子,正色道:“道長,在下有一事想同你說。”

“什麼?”

“是在下連累了道長。”

江采霜凝眉,“這話從何說起?”

燕安謹垂了眼睫,低聲道:“官家賜婚,意在牽製我,卻連累了道長。”

江采霜對朝堂的事不甚了解,隻是依稀明白,官場詭譎複雜,明爭暗鬥,暗潮洶湧。

既然是這樣危險的地方,自然少不了陰謀。

隻是……

“為什麼會選我?”

她根本沒見過什麼官家,甚至從小都不在汴京城裡長大,為何偏偏選了她?

“金明池一案,道長落水,在下救你出水時,很多人都看到了。這是其一。”燕安謹解釋道,“在望天樓上,道長曾說懷疑有人窺探,我猜測那人是裴玄烏的手下。他向官家進言,促成了我們的婚事。”

官家早就有意為他賜婚,從而牽製他的勢力,但之前苦於沒有合適的名頭,無法貿然推進。正好趕上他在金明池救人,被許多世家看在眼裡,官家便順水推舟,賜了一樁婚事給他。

“裴玄烏是誰?”

“當朝國師。”

江采霜訝異,忽而想起一個傳聞,“是踏天書,從天外飛來的那個國師?[1]”

她在江南聽過一些北方傳來的奇聞異事。

其中最讓人津津樂道的便是當朝國師,傳聞某日天子登山,在山腰祭拜之時,天邊忽然霞光萬丈,祥雲吐霧,一仙人手持拂塵,踏著天書而來。

仙人從天而降,落在官家麵前,天書上的一行大字映入所有人眼中。上書官家功德,意指大晉江山穩固,昌盛萬年。

“正是。”

江采霜對這個國師隻是有所耳聞,隻知道一些關於他的民間傳言,並沒有過多了解。

不過,這不妨礙她生出疑竇,“既然是世外仙人,怎會管起了你的婚配之事?”

燕安謹語氣意味深長,“若是真正的仙人,自然該超脫物外,不問凡塵。怕隻怕,一些心術不正之人假冒仙人,行不端之事。”

江采霜隱約明白了,這位傳說中神通廣大的仙師,隻怕空有法力,並無慈悲剔透心腸,反倒滿肚子權勢算計。

先不說這位裴仙師到底有什麼目的,讓江采霜感到詫異的是,燕安謹今天似乎格外坦誠。

簡直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江采霜想起一件事,“之前忘記跟你說,師兄師姐們給我傳信,說師父還沒出關,所以暫時拿不到菩提子了。”

“讓道長費心了。”

江采霜麵上略顯憂色,“師父以前若是要閉關很久,會提前同我們說的。可是這次他許久沒出來,也並未提前同我們說過什麼,我總覺得放心不下。”

“興許隻是修煉起來忘了日月,道長無需擔憂,”燕安謹提議道,“若是哪日有機會,我陪道長一同回江南。”

“你跟我一起?”

燕安謹輕笑,“在下許久未見清風真人了,也想登門拜訪。”

“你不怕我師父收了你啊?”

“我與道長是夫妻,想必師父他老人家會看在道長的麵子上,對我網開一麵罷。”

江采霜彆過臉,故意說道:“放心吧,我隻會幫我師父收了你,才不會替你求情呢。”

入了蘭月,暑熱漸消,秋高氣爽。

石橋縫裡開滿了牽牛花,潘樓外布起熱鬨的集市,賣各式巧果,糖酥,花瓜,磨喝樂。街上到處都是穿荷葉半臂衣衫,手持荷葉的孩童,意在模仿磨喝樂。

一眨眼,到了七夕這日。

集市比前幾日還要熱鬨,車馬擁堵,隻得下車走路而行。年輕女子結伴說笑遊玩,還會聚在乞巧樓上拜七姐,用五彩線穿針鬥巧,捉來喜蛛觀其結網,看誰得的巧最多。

江采霜和兩位姐姐,以及宋鶯約了一道玩耍。

“這裡的雙頭蓮好看,我們一人買一支吧。”江采青停在一個攤位前。

時下有“蓮花生雙頭,才子高中”的傳說,所以到了乞巧節,便會有人取未開的荷花,假做雙頭蓮來賣。

人人都知這雙頭蓮是假,但買來也可圖個好兆頭。

江采霜挑了一株含苞待放的雙頭蓮,剛付了銀子,便忽然眉心一肅。

她的衣擺無風蕩起,又緩緩落下。

若是旁人,興許根本感覺不到這樣微弱的氣息,但江采霜六識敏銳,幾乎是刹那間便感知到了危險。

有妖氣!

她迅速回頭,可街上人潮如織,行人來來往往,根本辨不出方才是誰從她身後走過。

“霜兒,怎麼了?”江采薇問道。

江采霜著急地踮腳去看,可那妖怪早已隱入洶湧的人流中,如泥牛入海,不見蹤跡。

她急忙指向前方,“剛才有妖怪從我身後走過,朝那個方向去了。”

江采青道:“什麼?那我們快去追!”

兩人一頭紮進人群,撥開來來往往的百姓,朝妖怪消失的方向追去。

“哎——”宋鶯正要招呼,可她們兩個跑得太快,已經聽不到了。

“罷了,她們先去捉妖,我們找個地方歇息,等著消息吧。”

“也好。”

她們兩個不擅捉妖,跟過去也是添麻煩,還不如找個地方等著。

跑遍了大半條長街,江采霜終於停下腳步。

江采青跟在她身後停下,手撐著膝蓋直喘氣,“霜兒,你怎麼不跑了?”

“妖氣就在這棟樓裡。”

麵前高樓華燈初上,一條條彩綢連接到對麵街巷,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燈。門口擺著兩大隻蓮花缸,遊魚自在地躲在蓮葉下,來來去去。

兩人正要進去,卻被兩位書童攔住。

“二位姑娘請留步,樓上有貴人正設筵會友,若想上樓,須得先做出詩文來,過了關才能上去。”

江采霜問:“剛才可有人上去?”

“今夜上樓的人可不少,少說也有十七八個呢。”書童答。

“我說剛才,在我們過來之前,有沒有人上去?”

兩位書童對視一眼,“似乎沒有。”

可江采霜感應到的妖氣,就消失在這附近。她生怕出事,著急上樓。

兩位書童死守規矩,攔著她不讓她上。

“我來!”江采青站了出來,“說吧,你們的題目是什麼?”

書童遞過來一隻寶藍色香囊,“請姑娘自行打開。”

江采青三下五除二打開了香囊,裡麵是一片蟬翼。

旁邊就有幾張書案,筆墨紙硯一應俱全。

書童讓人燃上香,“還請姑娘在一炷香的時辰內作詩出來,若是超過了一炷香,那便也是不算數的。若是詩文達不到要求……”

還不等他絮絮叨叨地說完,江采青便撂下筆,將宣紙遞到他麵前,“我做完了,你快看看我能不能上去?”

書童不經意地往紙上一瞥,眼神立刻定住,忙叫來另一人一同品鑒,“姑娘真是大才,這詩韻律平整,詞藻華麗又不失幽婉空闊,詩意更是意味深遠……”

“少廢話,快讓我們進去!”

“姑娘請,姑娘請。”

兩位書童讓開位置,江采霜和堂姐走進大堂。

等她們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熱鬨的大街上走過來一個人。

他穿著尋常青色布衣,臉麵白淨,長相平平,隻一雙眼圓潤卻呆滯,定定地看人的時候,有種令人發毛的怪異感。

書童正要阻攔,他動了動嘴,兩位書童就像魔怔了一般定在原地。

直等到那人上了樓,書童才恍然回過神。

“我們剛才是不是看到一個人?”

“記不清了,應該是走了吧。”

“奇怪,怎麼記性變得這麼差了?”

江采霜和堂姐如願上樓,樓上正在辦一場七夕鬥文會。

兩排讀書人相對而坐,正言辭激烈地議論時弊,各個舌燦蓮花,據理力爭。爭論到激動時,甚至還會臉紅脖子粗地站起來,完全不見文人的柔順模樣。

場上不僅有大哥江水寒,還有江采霜曾見過的寒門學子段靜遠。

兩人坐在同一側,與對麵的人激烈相辯。

江采霜聽不懂他們引經據典,出口成章,便茫然地拉了拉江采青的衣袖,“姐姐,他們在吵什麼?”

江采青聽了幾耳朵,便激動得臉頰通紅,忍不住與其他圍觀者一同叫好。

“大哥旁征博引,博學多才,不愧是大哥。”

江采青誇完,才想起來回答江采霜的問題,“霜兒,你可聽說了最近朝堂上爭鬥不休的新舊法之爭?[2]”

江采霜點點頭,“我從燕世子那裡聽說了一些。”

平時燕安謹在書房處理公事,江采霜便找個蒲團,坐在書架中間看卷宗。

有時會有大臣拜訪,談論朝政,她聽過一兩句什麼新法舊法,但不太了解。

“王公年初拜相,大力推行新法,與守舊派發生衝突,兩方的爭鬥一直持續至今呢。”

雖說這些太舍學子還未入仕,但自有清流讀書人的胸襟和追求,無不希望自己將來能步入朝堂,為百姓為大晉出一份力。再者,太舍學子中有學識高闊,文章斐然的,被朝中權貴看重,拉攏收為門客也是常有的事。隻待他們一朝高中,便能登上朝堂,一展抱負。

太舍既是未來的朝堂中流砥柱,也是朝堂鬥爭的縮影。

江采霜和堂姐找了處位置坐下,看這些風華正茂的年輕學子們,為了各自的追求而激烈爭辯。

她雖然不了解朝堂之事,但漸漸也被他們的堅定信念和滿腔熱血所打動,不自覺端正身子,聽得入了神。

就在眾人被這場論辯激得熱血沸騰之時,一人悄悄來到江采霜身後。

她正專注地聽大哥的論點,並未注意到身後的異樣。

身後那人眼神呆滯,兩邊臉頰忽然朝後彎,隻有中線瘋狂往外凸,宛如一張魚臉。

他張開大嘴,朝江采霜的腦袋吞去。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