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第 67 章 我收了你的緣分麼?(2 / 2)

江采霜瞪他,“說正經的。”

燕安謹聽話地站直身子,散漫的語氣也染上認真,“我在此等候道長,感應到同族的氣息,自然不用打照麵,便能認出你們。”

方才的花香,其實是燕安謹玩笑著放出的幻境。

沒想到小道長立刻便提起警惕,如臨大敵。

看來她如今的防備之心,比起當初重了不少。

江采霜心中卻升起了其他的疑惑,“你怎麼知道,我們剛好會在這時候過來?還提前在此等候?”

她在路上可耽擱了一些時日,燕安謹怎麼就能來得如此及時?

而且……他在信上說的那些話,也讓江采霜生出疑竇。

這次趕來見他,也存著為自己解惑的心思。

燕安謹並未直接回答,而是看向銀風和小虎子二人,“此處向東三裡,進入山洞,山洞儘頭有一道可容通過的石門,從此穿過,能在天黑之前趕到軍營。”

二人明了,順著他指的路,牽馬離開。

於是這片秋意蕭索的山林間,隻剩下燕安謹和江采霜二人。

燕安謹主動牽起她的手,“我們邊走邊說吧。”

江采霜點點頭。

“從前是我騙了道長,”燕安謹頓了頓,似是在斟酌著措辭,“我的確有知天命的本事。”

江采霜抬眸看向他,眼裡並無多少震驚。

先前多次她就懷疑過,隻是被他散漫不羈的態度帶了過去,並未深究。

可這一次,她查案剛遇到瓶頸,燕安謹就好像早已提前預料到此事似的,在信中告訴她,她要找尋的答案在這邊。

江采霜就算再遲鈍,也能察覺他的異樣之處。

“是誰教你的?”江采霜問道。

燕安謹欲言又止,看上去似乎略有些遲疑。

江采霜抿了抿唇,問道:“你不方便說嗎?”

“不是,”燕安謹搖了搖頭,“隻是在下不知道從何開口。”

“那就從頭說起吧。”

燕安謹望著她,展顏一笑,“好。”

江采霜原本以為,這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拜師學藝的故事。

卻沒想到,其中還牽扯到了她師父。

“道長可還記得蓬熠?”

江采霜點頭,“記得,他打不過我師父。”

那個愛吃燒雞,脾氣暴躁的紅衣狐妖,她自然記得。

她還記得……燕安謹從前是蓬熠的妖仆,任他驅使打罵。

燕安謹握著她的手,語氣低緩溫柔,“在下小時候,在狐族族地長大。但因著我的半妖身份,身邊無人願意同我打交道……”

狐族與人族結仇,所以他這個人與狐結合而生的半妖,便被其他狐族所看不起。

小的時候,燕安謹身邊無父無母,也沒有朋友。

他像是人間的乞兒一般,摸爬滾打著長大。

“直到後來,我離開狐族去人間找尋父母,差點被人族當成異類打殺,是蓬熠救了我一命。從那天起,我便成了蓬熠的妖仆,受他所控,任他驅使。”

燕安謹輕描淡寫地帶過了自己幼時的經曆,關於自己成為妖仆後的苦楚,他也沒提及太多。

但江采霜能想象得到,燕安謹小時候過得多麼淒涼無助。

無親無故,無友無伴。當真是孑然一身,孤苦伶仃。

想到這裡,她握著燕安謹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

“後來一次曆練中,蓬熠遭人暗算,身負重傷。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將法力和本領傳授與我。”

小時候的絳雪既無法修煉妖力,也無法修煉靈力,兩種力量在他體內相衝,修習任何一種,都會讓他經脈逆流,昏迷不醒。

蓬熠慘遭重傷,因著後繼無人,無奈之下隻能將妖仆成為自己的傳承。

蓬熠教了他一種特殊的功法,可以將兩種力量融合,同時修煉,隻是過程要艱辛許多,需要先將渾身經脈衝斷,再一點點重塑。

他本以為這隻小半妖根本堅持不了多久,沒想到他竟然生生受住了經脈寸斷的痛苦,咬牙堅持了下來。

“彆以為到這就結束了,往後你所需承受的痛苦,遠比這些要難熬百倍。”蓬熠掀了掀眼皮,冷漠地對他說。

這套功法不僅修行過程艱難,更是會隨著修為的提高,留下傷及根本的隱患,讓他從今往後每月初七,都會遭受淩遲錐心般的痛楚。

不過從那以後,蓬熠教他倒是用心了許多。

絳雪跟在蓬熠身邊,不分寒暑地苦修多年,在蓬熠臨死之前,學到了他畢生的本事。

直到蓬熠去世,他都不承認絳雪是自己的徒弟。

絳雪也從沒叫過他一聲師父。

蓬熠死後,絳雪在一片無人踏足、開遍了徘徊花的山穀裡葬了他。

“整理蓬熠遺物的時候,我在其中發現一本劄記,其中記載了推算天命的道法。那本劄記,是蓬熠從清風真人手裡偷來的。”

蓬熠和清風真人早就是舊識,照蓬熠那個張揚浮躁的性子,能乾出偷東西這種事,江采霜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隻是……

“他既然偷了劄記,為什麼自己不修習?”江采霜問道。

若是蓬熠修習了窺探天命之法,興許就不會被人暗算了。

燕安謹眸底波光浮動,語聲沉緩,“窺探天機,並非毫無代價。”

蓬熠偷了劄記,興致衝衝地翻開,卻在第一頁就被潑了冷水。

隻因上麵清楚明白地記載著,窺探天機所需要付出的代價。

蓬熠不願為此折損壽命,故而將這本手劄棄如敝履,丟在一邊。

最終願意修習,並成功學到天命之法的,隻有少年時的絳雪。

“那你後來,是怎麼變成燕安謹的?”

燕安謹淡然開口:“蓬熠下葬後,我獨自遊曆四方,在北方戰場上遇到了我的父親。”

這才有了後來的定北王世子。

聽完這個長長的故事,江采霜最想知道的是,窺探天機究竟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這一點,師父從來沒跟她說過。

她按捺不住擔心,便情不自禁地問出了口:“推算過往將來,會對你的身體有損傷嗎?你需要付出什麼?”

燕安謹堅定地回握住她的手,認真安慰道:“與我而言,不算太大的損傷。道長放心,我有分寸。”

看江采霜仍舊放心不下的樣子,燕安謹補充了句:“若是代價太大,在下也不會頻頻推算了。”

他說得有道理,讓江采霜懸著的心稍稍回落。

“那我師父他老人家,不會也受到反噬吧?”

“等時機合適了,我陪道長去找尋清風真人的蹤跡。”

江采霜眉間籠著憂色,“好。”

她先前一直以為,因為自己不通世事,沒有慧根,所以師父才不將這個道法傳授與她。

可如今看來,師父不教她,或許更重要的原因是,師父不願讓她為窺探天命而付出代價。

預知天命的代價,究竟是什麼呢……

言談間,兩人走到一條潺潺的溪邊。

身旁少女始終低著頭,眉頭緊鎖,似是在為什麼事情苦惱和擔憂。

燕安謹密長的眼睫微闔,低聲開口:“道長就不好奇,蓬熠遭了何人暗算?”

“是誰?”江采霜好奇地看向他。

蓬熠修為不低,雖然不如師父,但也不是尋常修道之人能比的。當初,他究竟遭誰暗算?

“此人道長也聽說過。”

她也認識?

江采霜一頭霧水,想來想去還是毫無頭緒,“我也認識?是誰啊?”

“裴玄烏。”

江采霜不由得“嘶”了一聲,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居然又是他。

“裴玄烏欲取蓬熠的妖丹,為自己所用。因他那時的修為打不過蓬熠,便布下陷阱,暗算蓬熠。不過蓬熠修為強橫,最終也沒讓他得逞。他還在逃脫之前,重傷了裴玄烏。”

那次,絳雪就躲在暗處,看到了蓬熠與一黑袍人廝殺。

裴玄烏遮掩容貌,絳雪隻看到了他手中所使的靈蛇劍。

派手下人數年多番尋找,也沒能找到靈蛇劍的主人。

推算天機需要有因果勾連,可燕安謹與黑袍人的因果太淺,他無法算出對方的身份。

江采霜這下恍然大悟,喃喃道:“怪不得裴玄烏想要我師父的菩提子。”

原來他也身受重傷,急需菩提子來療傷。

江采霜不由感慨道:“我忽然覺得,宿命和緣分當真玄妙。裴玄烏作惡多端,他日,我們定會將他鏟除,也算是為蓬熠報仇了。”

不管怎麼說,蓬熠對燕安謹都有一段師恩。

燕安謹替他報仇,也算是還了這段恩情,了卻因果。

“還有你和我師父也是。你小的時候,跟我師父有過一麵之緣,未曾想到數年之後,你會修習他留下的手劄,還同我相遇,相識。”

就連當初燕安謹認出她的身份,蓄意接近,也是因為在她手中見到了師父留下的法器。且他所求之物,恰好被師父所有。

江采霜莫名回想起,燕安謹同她講過的那個關於“鵝”的故事。

看來這緣分二字,當真令人捉摸不透。

燕安謹眸光專注地凝望著她,忽而低眉輕笑,輕聲歎道:“我與道長的緣分,早在許久之前便已經開始了。”

乍聞此言,滾燙的熱意蔓延在胸臆間,江采霜手心都沁出了汗。

她杏眸漾起瀲灩水光,鼓了鼓臉頰,強自鎮定地小聲道:“我收了你的緣分麼?”

燕安謹愣了下,隨即又揚唇,含笑的嗓音在夜風下聽起來很溫柔,“是啊。”

十六年前的隆冬,江采霜剛剛出生不久。

絳雪被蓬熠帶到了青城山,拂塵觀,第一次見到了江采霜將來的師父。

他的餘生早在那時,便已經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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