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第1章

1968年初。

今年的雪來得晚,但是卻比往常要大。喬家塘連著一個禮拜,天空都跟鵝毛在飛似的,這雪就沒見停過。

大夥都說,這是瑞雪兆豐年,來年糧食的收成肯定不錯。

喬嫣沒心思去想來年糧食的收成到底怎麼樣,她走在積滿雪的小道上,一步一個腳印,發出踩雪的“嘎吱”聲。雪堆得厚,踩在上麵仿佛走在雲端上一般,隻是鞋裡的腳幾乎快被凍成了冰坨子,逼得她的步伐越來越快。

“這不是老三家的嫣丫頭嘛,今個兒怎麼沒和大隊長他們去公社裡學習?”

路邊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喬嫣歪了歪頭,就見雷鋒帽下露出一雙清澈明亮的桃花眼,她把遮住嘴的衣領往下扯了扯,一張被凍得粉撲撲的臉蛋暴露在了冬季的寒風中。

“是孔嬸子呀,”喬嫣的嗓子被凍得有些沙啞,一張口便吐出一陣白氣,“我都和大隊長他們走到村口了,是狗剩兒跑過來說我大姐夫來串門,這才把我叫回來呢。”

孔嬸子倚在樹乾上,把鞋裡的雪清理乾淨,微微頓了下,像是想到什麼傷心的事,重重的歎了口氣:“哎,你大姐的喪事這才結束還沒有一個月吧?”

喬嫣苦笑:“嗯,剛下葬了三個禮拜。”

“你大姐也是造孽啊,結了婚,你們幾姐妹也長大了,還以為日子能好起來……哎……”孔嬸子又搖了搖頭,即便外麵冰天雪地,倒也沒阻擋了她和喬嫣話家常的熱情,“你定親的事也被耽擱了是吧?”

“這個倒不打緊,定親什麼時候都能定,但我隻有這麼一個大姐。”自然是要以大姐的喪事為重。

孔嬸子連聲說是:“那你好日子什麼時候確定了,記得要給嬸子說啊。”

語畢,孔嬸子仔細端詳著喬嫣,心裡不禁感歎,怪不得能和城裡國營廠廠長家說上親,就這模樣身段,可真真是沒得說啊。

喬嫣身材高挑纖細,哪怕是冬天穿著臃腫的棉衣,都能看出她玲瓏有致的身段,一張鵝蛋臉秀麗標誌,皮膚跟剛剝了殼的雞蛋似的,興許是在外頭凍得久了,鼻尖和臉頰都有些許泛紅,更是給她這張標致的臉上增加了幾分嬌俏可人。

尤其是她笑起來時,一雙桃花眼宛如山間清泉,“好事到了,肯定是要請嬸子過來的。”

寒暄完,喬嫣又忙著往家裡趕。

她好不容易拖著凍僵的腳回到家,還沒推門,屋裡傳來她爹喬老三的聲音:“你們彆太過分了啊!”

喬嫣蹙了蹙眉。

她爹脾氣並不算大,前些日子還和大姐夫一起齊心協力呢,今天怎麼就紅了臉了?

喬嫣推門進去。

她大姐夫趙國棟正要說話,嘴巴都張開了,卻被喬嫣突然進門給打斷。

今天來喬家的不止喬嫣大姐夫,趙國棟他媽,還有大姐的閨女大丫也跟著一起來了。

趙國棟被進來的喬嫣吸引了注意力,到嘴邊的話硬生生變成了:“三妹回來了啊。”

“嗯。”喬嫣應了聲,誰也沒喊,掉頭就去了她的屋裡。

原本喬嫣是要跟著大隊長他們去公社裡學習的,她是喬家塘裡難得一見的高中生,畢業後,喬嫣要麼在大隊裡和知青們組成掃盲班教大夥認字,要麼就是負責大隊裡的計分工作。

現在這年頭文盲多,就那喬嫣他們大隊說,識字的不超過五個,像喬嫣這種能讀出高中來的,已經是鳳毛麟角,自然成了重點培養對象,隻要公社裡有什麼思想教育工作,她都要去學習的。

結果偏偏被叫回來了。

喬嫣很不想理大姐夫一家人。

她大姐喬婭年長她八歲,嫁出去快有十年了。兩個月前,喬婭在給他們木材廠卸貨的時候,裝貨的沒裝穩,木頭從貨車上滑下來,正好砸在喬婭頭上,人當場就咽氣了。

喬婭隻是木材廠的臨時工,出事以後,工廠想大事化小,該道歉道歉,該賠償賠償。

但是賠償金沒和趙國棟談攏。

趙國棟說,喬婭身體一直很好,在工廠裡一個人能乾兩個人的活,結果在木材廠出事,害他家少了一個勞動力,這損失不是區區幾百塊錢就能打發的,張口就讓木材廠賠一千。

木材廠哪裡肯當這個怨種,咬死了他們提出來的數字不鬆口,於是這個事情就僵持住了。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趙國棟當即就來和喬老三商量,讓木材廠賠錢的事。

於是兩人一拍即合,夥同了喬家趙家一堆親戚,天天拉著喬婭的棺材去木材廠門口哭,有說木材廠黑心,不賠錢給喬婭下葬的,也有哭喬婭命苦,閨女才三四歲就被木材廠害死的。

喬嫣是被大姐帶長大的,和喬婭感情深。大姐的離去已經打擊夠大了,這些人還要吃她的人血饅頭,喬嫣便讓她爹彆鬨了,好好讓大姐入土為安。

喬老三卻狠狠瞪了她一眼說:“你一個姑娘家家的懂什麼,彆插嘴。”

就這樣鬨了一個月,木材廠終於頂不住,還是做出了讓步。最後和趙國棟商量,賠了800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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