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請說。”
喬老三嘿嘿笑了兩聲，道：“是這樣的，你和嫣丫頭的事當時定得太著急了，好多東西我們都沒商量清楚。我和她娘拉扯嫣丫頭讀到高中，花了不少心血，和吳家說親的時候，人家吳家說彩禮是五十塊，但是你看，嫣丫頭這下跟著你去島上，又不在我們身邊，連封信都看不到，彩禮的事情，我們隻能讓親家母打個電話和你說說……”
陸長決猜到這通電話有事，可沒料到會是喬老三找他要彩禮的。
如果不是喬嫣之前在他麵前提過她爹娘，就憑陸長決帶著喬嫣來島上這點，他都會二話不說讓家裡拿彩禮給喬家。
喬嫣是在喬家被拉扯長大的沒錯，但花心血讓她讀到高中的，那是喬婭，不是喬老三夫妻。
“爹，是這樣的，因為當時你家的處境，喬嫣和我擔心婚事被人鬨黃了，才沒有和你們長輩商討清楚，彩禮的話，我已經全部拿給喬嫣了。”
“給嫣丫頭了？她沒給我們說啊。”
陸長決道：“這個我不太清楚，您看要不這樣，我回去給喬嫣說一聲，讓她給你們回一封信，彩禮是她留著還是給你們，她自己定奪好吧？”
“怎麼可能自己留著呢？哪有姑娘家自己留著彩禮的事，不都是交給娘家人的？”
“彩禮我已經給出去了，我作為女婿，實在是不好對彩禮的事情插嘴。”
言下之意，彩禮那是你閨女的事，和我無關。
喬老三大概是有點急，“這這這”了半天沒這出個所以然。他在鎮上的郵電局打電話，後頭排隊的人又催他快點，沒時間和陸長決拉扯，他隻能轉移了話題，“長決，那我和向你打聽一下？你們部隊現在還招人不，我們躍進快十八歲了，也想當兵，你看看能不能給他安排在你那邊，這樣嫣丫頭在島上也有個人陪。”
陸長決打太極：“等躍進十八歲再說吧！現在政策一年一個樣，說不定以後還會變。”
“這樣啊……那能不能麻煩你留意一下，嫣丫頭畢竟隻有這麼一個弟弟。”
陸長決道：“爹，你放心，喬嫣的兄弟就是我兄弟，我會留意的。”
有這麼一句承諾，喬老三才鬆了口氣，放心地掛了電話。
陸長決把電話掛回去，看著眼前黑色的電話機，不可思議地搖頭笑了笑。
在這之前，他隻是聽喬嫣說起過父母，沒有經曆，沒有切身體會，確實難以想象喬嫣麵對這樣父母的感受。
目前暫時敷衍了喬老三，他晚上回家還要和喬嫣商量，怎麼應對。
今天傍晚陸長決回去的時候，又在路上碰見了雷苗苗。
從前他和雷苗苗根本說不上熟，要不是錢師長的愛人雷紅想在中間說個媒，陸長決都不一定認得雷苗苗這個人。
她那天跑他麵前說的話，陸長決不是聽不出來，隻是他不明白，雷苗苗乾嘛要對他家一家人挑撥離間。
所以看到雷苗苗，陸長決想裝作沒看到，可惜雷苗苗不給他這個機會，大老遠喊了一聲“陸大哥”就追了過來。
同一時間，陸家院子裡，喬嫣摘了幾個西紅柿和黃瓜拿給尤莉。尤莉告訴她：“老許給我說，出海的事情還是派他們艦隊出去了，小陸這次也要跟著一起去。”
喬嫣了然，“那他們去之前需要我們幫忙準備些什麼嗎？”
尤莉看喬嫣一點也不意外，覺得奇怪，“小陸給你說過了嗎？我怎麼看你好像有心理準備。”
“嗯，前幾天他給我講過了。還說到時候文工團演出，他來不了的話，我帶著大丫和石頭直接去看就行。”
尤莉笑了，“沒想到小陸還是個心細的，怕你悶連文工團有演出的事都打聽到了。”
聽見尤莉的調侃，喬嫣笑笑，她也覺得陸長決心細，隻是他沒辦法陪自己一起去文工團看演出的話，有點可惜了。
喬嫣突然就聽尤莉問：“誒，小喬，那個是不是你家小陸？”
她順著尤莉指的方向看去，看到院子的那條路下麵，陸長決正和一個差不多隻有他下巴高的女兵說話。
喬嫣視力好，能看清楚那是個年輕女兵，陸長決邁著大步子往家裡走，她就跟在陸長決身邊走了一段，到岔路口分開了。
喬嫣問尤莉：“尤嫂，那個女同誌你認得嗎？”
尤莉眯著眼說：“看起來有點像雷苗苗。”
“她就是雷苗苗啊？”
尤莉心頭頓時警鈴大作，“你認得雷苗苗？”
“不認得啊，但是我聽人說她是文工團的。”在喬嫣心裡，她確實隻在意雷苗苗是文工團的。
尤莉不是個多事的人，聽喬嫣沒提雷苗苗和陸長決的相親的事，她肯定不會說出來給陸長決惹麻煩。
“她的確是文工團的，可能是你家小陸幫你問文工團的演出時間呢，”尤莉看了看天色，“我也該回去做飯了，先不說了啊。”
“好。”
她這邊和尤莉分開，陸長決正好推了院子的門進來，“和尤嫂聊天呢？”
喬嫣“嗯”了一聲，“嫂子家裡沒蔬菜，我摘了兩個西紅柿和黃瓜給她。”
陸長決走過來，跟著喬嫣身後一起進屋，“今天你爹打電話給我了。”
喬嫣突然停下，陸長決沒注意，一下撞上了喬嫣，剛好喬嫣又打算轉身，重心不穩就踉蹌了兩步，被陸長決一把拽住手臂扶穩。
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陸長決，重複他剛才講的話：“我爹打電話給你？”
“嗯。”
“他怎麼會知道你們部隊的電話？”
“我娘打過來的，我還以為家裡出了事，結果是你爹找我。”
喬嫣有不好的預感，“他找你什麼事？”
陸長決想了想，還是決定如實告訴喬嫣，“他讓我給彩禮，我說彩禮我拿給你了，讓你寫封信回他們，彩禮給不給他們由你定奪。”
若非她覺得陸長決沒有必要騙自己，她都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這段話，“我爹真這樣給你說？”
陸長決點頭。
喬嫣頓時感覺臉上火辣辣的。
她這條命是爹娘給的沒錯，人是靠爹娘養大的也沒錯。隻是喬老三和葛秋蓮，並沒有做到一對父母該做的事。
喬嫣出生的時候，喬婭已經懂事了。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那時候家裡大大小小的事，喬婭都能打理清楚，自然承擔起帶妹妹的責任。
喬老三和葛秋蓮嫌棄她是閨女，偏心喬躍進，喬嫣認了；他們想把她嫁去好人家，換更高的彩禮，喬嫣也認了；但是她實在接受不了，喬老三居然在她嫁人之後還電話過來給她丈夫要彩禮。
尤其是電話還是陸長決他娘打的，現在不知道她婆婆會怎麼看。
喬嫣心裡難過極了，她忍住想哭的衝動，抬頭看向陸長決：“陸大哥，信我會寫給我爹娘的，以後要是他們再打電話給你，你不要接，寄過來的信你也直接給我，我來處理。”
她在極力強忍，從聲音聽不出來壓抑情緒，可微紅的眼眶已經暴露了她的委屈。
白皙的肌膚上，一點顏色都會變得異常明顯。她本就生得嬌俏，眼周再一紅，活脫脫像隻可憐的小兔子，陸長決心中微動，曉得她難受，礙於自己口拙，一時不知道怎麼安慰。
片刻後，他才拍了拍她的肩膀說：“要是你覺得難辦，過幾天我寄錢回家裡，讓我娘去和你爹談一下，把彩禮給他們補足，就當這個事情過去了。”
喬嫣卻搖頭，“不行，你不曉得我爹我娘這種人，這次隻要我們給錢開了口子，以後他們就會無休止的要。況且，當時他們還從我大姐夫那裡要了五十塊錢，他們並不缺錢，就是想從你這裡拿好處。”
“這個倒不怕，我們在島上，山高路遠，他們哪怕是想過來，也要掂量一下來回的成本。而且我是軍人，你爹你娘還想讓我把你弟安排到軍營裡，是不敢和我鬨翻的。”
喬嫣驚道：“他們還讓你把躍進安排到軍營裡？”
“嗯。”
喬嫣這回是真的要氣哭了。
從她和陸長決擺席麵那天起，到今日前前後後攏共沒有一個月，部隊裡政審都還沒有結果，她爹娘就按捺不住，指望陸長決給喬躍進安排進軍營了？
陸長決沒想到說這個事能讓喬嫣情緒波動這麼大。
看她突然掉了眼淚，男人微微一怔，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喬嫣就轉過身去，把臉上的淚水給擦了，帶著哭腔說：“陸大哥，你彆聽我爹娘亂說，他們再讓你給躍進安排什麼工作，你就告訴他們辦不到，其餘的我會寫信給他們講的。”
“喬嫣，你彆哭。”
“我沒事，我隻是沒想到我爹娘這麼迫不及待罷了。”
二人正說著，石頭從外頭走進來。
小孩兒想問喬嫣怎麼還沒做飯，結果一看他新媽媽眼睛紅紅的，臉上還有淚水，扭頭對他爸喊道：“爸！你是不是欺負我媽了？”
陸長決被這臭小子嚇了一跳，往他頭上輕輕拍了一巴掌，“彆亂說。”
大丫跑到喬嫣身邊，拉著喬嫣的衣角問：“小姨，你…你怎麼了？”說完，還怯怯地看了陸長決一眼，好像陸長決真欺負了她小姨似的。
陸長決：“……”
喬嫣道：“我沒事，石頭，你爸沒欺負我。”
石頭“哦”了一聲，小聲嘀咕道：“我看他也不敢欺負你。”
“陸石頭，是不是我不揍你你皮癢了？”
石頭趕緊一趟溜進屋，空氣中留下他壓低了的一句話：“還不讓人說真話了。”
被石頭這麼一逗，喬嫣突然笑了出來，心頭也沒有那麼難過了。
她把眼淚擦乾，“我今天包了鮁魚餃子，現在我去下鍋煮，你們要吃什麼蘸料先自己倒。”
一家四口吃餃子口味不統一，陸長決和喬嫣喜歡蘸醋，大丫喜歡辣椒水，石頭最奇葩，他要蘸糖。
但是糖要用票買，家裡存的不多，陸長決隻讓他蘸一點。沒了糖，他就和他爸一起蘸醋的。
用了晚飯，陸長決怕喬嫣還在難過，給她說如果不想回信也行，由他出麵給喬家回複。實在不行，還有陸父陸母能幫他們。
喬嫣不想讓公公婆婆摻進這種事情裡來，“陸大哥，你彆擔心，我曉得怎麼給我爹娘說的。我剛才就是沒想到他們一直惦記著你這裡，這麼快就打電話來了。”
過了這麼一會兒，陸長決想也能想到喬嫣是因為什麼難過。
她早就看清了自己的爹娘是什麼模樣，真是她去麵對喬老三那通電話，未必會這麼難過。
但是電話是他接的，姑娘家臉皮兒薄，許是覺得在他麵前太丟人了。
陸長決心裡堵堵的，好像被她排除在外，沒當自己人看。
思忖片刻，陸長決還是對喬嫣道：“喬嫣，你彆多想，我不會因為你爹打來那通電話有其他看法的。”
喬嫣下意識否認：“我也不是……”
“你爹是你爹，你是你，生在什麼樣的家庭不是你能選擇的，你也不必因為他們做的事在我麵前覺得不好意思，我不會因為你爹娘對你產生任何意見，”他說，“畢竟我們現在才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