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融世界於一城,築一城為愛人(23)(1 / 2)

江戶川亂步跟著那隻三花貓。

風忽地變大了。

樹葉被吹得簌簌噪響, 葉子被風卷到亂步頭上,仰頭一看, 他才發現陰雲已經在頭頂堆積出了深厚的色澤,幾乎下一刻暴雨就會傾盆而至。

他剛想問三花貓什麼時候到,就見前麵那隻三花貓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變成了一個穿著深色西裝,帶著圓氈帽的中年男人。

男人拄著拐杖走在前麵,後頸的三色頭發鮮明的向江戶川亂步表達了他的身份——

那隻三花貓。

異能者?

少年皺起眉心,還沒習慣‘異能者’這樣的特殊概念,但這不妨礙他推理對方的來意。

片刻之後, 江戶川亂步睜大雙眼,驚訝地看向他:“大叔,你是……”

男人笑嗬嗬地側頭, “和你父親算是舊友,之前欠過你父親一點人情。”

他說, 繞出這個巷子之後,腳步停了下來。男人把拐杖頓在地上,支撐手掌, 回頭沉沉地看著江戶川亂步, 那雙金色的瞳仁裡閃過一絲歎息和於心不忍。

“本來我不應該讓你涉險的, 孩子。”夏目漱石歉意地說道, “但是接下來能影響到她的人屈指可數,這件事隻有你能做到。”

少年天才江戶川亂步。

他本來應該將這個孩子引導向更合適的監護人,用更好的方式保護舊友的遺子。但等他找到江戶川亂步的下落時,卻發現他已經處於賑早見寧寧的庇護下。

他曾經的學生看上了少年還未成型的才華, 精心飼養了起來,就像中原中也那樣,作為另一項權重的培養候選。

好在, 擅權的野心家留有一份真心,讓一切有了挽回的機會。

江戶川亂步沒有去聽他的話,他推了推臉上大得可以遮住他半張臉的太陽鏡,透過虹色的鏡片環視周圍,少年點點頭,確認道:“這不是回去的路,你找我有事。”

這條路不可能通往人少安靜的海岸彆墅區。巷口的喧囂和不斷掠過的人影,這些人身上的裝束、神態無一不反饋了這條道路通往的方向——

港未來。

港口Mafia總部所在地。

江戶川亂步仰頭看向夏目漱石,冷靜地問道:“你想讓我做什麼?”

夏目漱石反而笑了,問道:“你知道寧寧接下來要去做什麼嗎?”

江戶川亂步一怔。

是枝千繪要去做什麼他當然知道,這麼簡單的事情一眼就能看出來。

無非是以身做誘餌殺死幾個暗殺者,再借他們的出現順藤摸瓜找出背後的勢力,寧寧向他保證過會解決這些問題的。

而且寧寧的武力……

應該能打贏跟蹤的刺客吧?

亂步擰著眉頭,越想越不對勁,但是始終沒抓住核心部分,找不到答案。

夏目漱石反而歎了口氣。

“……那孩子比我想象中要珍惜你,連這些事都沒讓你聽見。要是早幾年恐怕就不是這樣了。”

回想起久遠的記憶,男人言語之中不免有些欣慰。

夏目漱石問:“她的計劃你知道多少?”

“那套開源節流的方法嗎?我猜出來了,滿分通過,但是寧寧還是不讓我給她幫忙。”

說起這個江戶川亂步就格外不滿,少年鼓起腮幫子,有些掩藏不住的憤憤顯露出來,被夏目漱石儘收眼底。

夏目漱石一時語塞。

早聽聞少年萬中無一的推理能力,但沒想到比想象中更恐怖。

“喂,大叔。”

“你是寧寧的老師吧?”

忽然,江戶川亂步抓住了一個新想法,瞬間就拋卻之前的思慮和不安,朝著夏目漱石露出燦爛自信的笑容。

“如果我幫你解決了你的問題,你能不能跟寧寧說,讓我加入她的組織?”

少年站在光下,短發張揚地翹起稍尾,眼裡的翠色掠過世間世人,驕傲得是已經認清自己特彆之處的模樣。

但他那身不符合年紀的黑色西裝仿佛就已經在宣示著,他會義無反顧地成為賑早見寧寧野心的一部分。而他的能力勢必會助長港口Mafia的氣焰。

但賑早見寧寧沒有這樣做。

她選擇把少年保護起來。

夏目漱石沒由來地想歎氣。

他這個學生真的是野心勃勃到了極致。偏偏又像張牙舞爪的凶獸,在撕咬敵人的同時還會細細地護著腹部最柔軟的逆鱗。

夏目漱石頓頓拐杖,回答江戶川亂步:“這件事我最多提一句,她會不會真的答應我也不能保證。”

“不過關於我要委托你的這件事,亂步。還記得她和你說過的話嗎?”

聰明人之間不需要過多提點,一瞬間,亂步腦海中浮現了第一次見麵的茶室。

【我明白了。】

【讓亂步不安的夜晚很快就會消失。】

【我會用最快的速度解決問題。】

用什麼方法最快?

——殺戮。

那麼剛剛停戰的港口Mafia又要從哪裡獲得開戰借口?

——刺客?

——差點被刺殺成功,身受重傷的首領?

江戶川亂步悚然一驚。

夏目漱石看著少年逐漸意識到危機而縮緊的瞳孔,輕聲一歎,轉身邁出巷口,對亂步說道:“走吧,孩子。你一個人勸不住她,我帶你去找能幫你的人。”

亂步煩躁地跟上去,走出巷口,懊惱於自己居然沒有看出來是枝千繪的想法,聽見夏目漱石的話也隻是抿著唇問了一句:“誰?”

夏目漱石微微揚起手裡的拐杖,指了一個方向。

江戶川亂步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港口Mafia總部大樓屹立於城市之上,威風凜凜,鎮守四方。

“你拿著這個去找一個叫中原中也的孩子,告訴他發生的事情,加上他,你們兩個勸住寧寧應該是夠的。”

夏目漱石遞給江戶川亂步一張東西,亂步接過來,念著紙張上的一行小字:“銀之神諭……?”

亂步愕然看向夏目漱石。

他記得這個東西,是枝千繪對他說過,銀之神諭在港口Mafia內部與‘聖旨’無異。

有這個的人很少。

少到幾乎是特殊中的個例。

夏目漱石報以微笑,沒有解釋半句,隻是說道:“這隻是你進門的通行證,憑這個你帶不走寧寧飼養的荒獸。該如何讓他幫你就要靠你自己想辦法了。”

江戶川亂步把那份紙張小心地疊起來放進口袋裡,他剛要走,已經邁開了好幾步,赫然想起一件事,被是枝千繪喜愛的綠眼睛裡一片破碎的微光。他按不下心裡的慌亂,匆匆轉身看向夏目漱石。

夏目漱石疑惑地揚眉看向他。

“我……”

江戶川亂步深呼吸一口氣。

“大叔,你能不能明確告訴我,寧寧會做什麼?”

他不想猜。

他怕他猜出來的是最壞的結果。

夏目漱石溫和地笑了,眼裡帶著欣慰和期望。

他告訴亂步——

當然是兩個都選了!

是枝千繪如是說。

當然她不是心有靈犀感知到了亂步的疑惑,作為一款高效戰神,該如何在最快速度裡拿到對敵宣稱,那當然是兩個都選了!

那是被江戶川亂步天才般的頭腦堪破的那個計劃之外,是枝千的一個相當有風險的方案:

即,以她自己為誘餌,探查組織、以及組織內外的情況,進行最精準的鏟除異己,為將來的美好橫濱打下夯實基礎。

這裡就不得不提一手森鷗外了。

多虧森鷗外最開始的行為,她才能傳達出‘港口Mafia首領病重’的謠言,旁敲側擊地一步步激化蠢蠢欲動的敵人們動手的欲.望。

再以森鷗外的存在為中點,和她有密切合作的異能特務課進一步合作,傳達虛假信息,瞞天過海。

這批刺客的戰鬥力遠超其他,是因為他們背後的勢力更為深邃,哪怕是留下屍體,是枝千繪也能有證據進行下一步。

再然後就是另一條選擇。

這場刺殺之後是枝千繪會借助之前一直向外散布的‘首領孱弱’謠言更深一步化為‘首領病重將死’,勾引潛藏的一切敵人。

不枉她之前派乾部中也出去轉一圈暗訪探查那些門閥的盟友,發現了一直給她添堵的大魚一條。現在既然收到了紙片人的催催,這次她要狠狠高效一把——

比如,趕儘殺絕。

哈哈!

星辰大海近在眼前!

送給紙片人的美好未來也觸手可及!

少女縝密的計劃著每一個環節。

以小魚釣大魚,以鮮肉套野狗,如此層層遞進,環環相扣,一步步將阻礙斬殺殆儘,一點點堆砌起守護珍寶的理想之城。

但千繪似乎沒想過一件事。

她自己是不在乎受傷,可其他人呢?

時常會想起自己親手下毒而沉默的森鷗外、愧疚於因為自己而使是枝千繪受傷身體健康直線下降的中原中也、以及——江戶川亂步。

重度依賴她的少年天才最怕的就是再一次失去重要的人,更何況是眼睜睜地看著她受傷。

絲毫不知道自己在火葬場邊緣反複橫跳呢,千繪醬。

但是千繪醬她一點都不知道。

她已經領著跟蹤的暗殺者繞進了一個遠離繁華街道的巷子深處,左右看看,確定沒有其他後援,才迤迤然轉身。

“哇唔。”

暗殺者們猛然發現,他們的目標,那個少女見到他們的時候忽然地卻是笑了。

少女眸色清淺,一一掃過每一個人,巧笑嫣然地看著他們,說道:“原先有特一級危險度的異能者,居然一共三名。”

嘴上說著驚訝,但語氣平靜得好像早就知道一樣。

“真看得起我。”

少女憂愁地歎息一聲,微微抬眸看過來,僅僅一眼,就驚得暗殺者們不自覺後退一步。

那不是被圍困者的眼神。

反而像是他們才是獵物,才是用來懸首祭旗的祭品。

“……不,彆被她嚇到了!”

其中一人低吼道:“這裡就她一個人,這就隻是個黃毛丫頭而已!怕什麼?!”

“殺了她!”

“殺了她!殺了她這座城市就是砧板上的魚肉,殺了她整片關東就可以分崩離析——”

少女沉靜地聽著暗殺者的怒喝,靜靜地看著他們成包圍式堵住巷子唯一的出口,忽然問道:“還有一個人呢?”

暗殺者們悚然一驚。

“我記得情報上寫的是四個人才對,三名特一級危險異能者,再加上一名……”

是枝千繪勾起嘴角,微微後仰。

破空聲猶如離弦利箭從後方飛掠,那聲音靜得如同蚊子呐呐自語,恐怕是專業的殺手。

少女抬手,死死扣住從後方來握著匕首的那隻手腕,硬生生在匕首刺入自己的最後一刻扼製住了他,泛著寒光的刀尖距離她的心臟僅差一點。

清脆的骨裂聲驟然響起,緊接著就是尖銳的慘痛尖叫。

毫不猶豫地旋身扣腕,狠狠地一個過肩摔把暗殺者擲出去,肉.體砸向地麵的沉悶聲過後再看眼前。

是枝千繪笑了。

“很好,四個到齊了。”

櫻發少女向前一步,瞳中亮起異樣的十字炫光,頭頂側位倏忽間有無數虛晃絲線構築出幾何圖案的光輪,發出讓人顫抖的亮光。

精靈回廊聯通天地之間,人們突然發現,天色暗了。

那是一種灰暗的顏色,就好像暴風雨來臨之前,冷風卷過沙灘湧向沿岸的房屋,浪花猛擊礁石,遠處,升騰的巨浪正在洶湧奔來。

壓倒性的威壓如同萬丈海水從頭頂撲下,壓得暗殺者們渾身上下骨頭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完全動彈不得。

“這樣就好很多了,不然我還要一個一個去給你們收屍呢,多麻煩。”

輕慢、蔑視。

宛如高高在上的上位種俯視螻蟻雜魚,嘲弄著他們的不自量力,還有一股不可忽視的嗜殺之意。

暗殺者們驚覺,自己可能才是落入圈套了。

對麵,少女一展異能,猶如天使宣告死亡一般,肅殺之意撲麵而來。

“在?死個宣稱?”

風下,繁華的街道已經一片死寂,烏雲壓過,暗色籠罩城市。

夏目漱石拄著拐杖站在大街正中央,安若磐石地站在這裡,任由狂風吹得衣袍獵獵作響,眼中墨色凜然,眺望不遠處的天空。

頭頂的雲層都被攪成漩渦狀,那些被天光透過的雲層仿佛,一閃一閃映亮的仿佛是死神的虛影,雲層裡閃過暴怒的雷電。

猶如天災。

兩年前夏目漱石見過這一幕,不過他見到的那一次比今天還要盛大,整個租界都在那場戰鬥裡化為烏有,海水倒灌之後,一塊陸地就此消失。

這就是賑早見寧寧的力量。

她能拿得下關東不隻是因為她的謀算,還有這份無可匹敵的武力。

“夏目先生,這……”

穿著和服的年輕人從夏目漱石身後走來,他遲疑地看了看天上那道旋渦,說道:“剛才控製室來報,那邊的異能數值已經突破臨界值,夏目先生,這是否要出麵乾涉?”

夏目漱石沒有看他,那雙金色的眼裡倒映天空,頭也不轉地問道:“你認為呢?”

和服青年頓了頓,似有猶豫,沒有直接回答。

他不出聲,夏目漱石也沒有再說話,隻是看著事發地。良久的沉默之下,反倒是年輕的那個按捺不住了。

“……”

種田山頭火歎了口氣,揚眉笑了一下,摸摸自己鋥光瓦亮的腦袋,道了句:“不愧是夏目先生,您什麼時候發現的?”

夏目漱石哼笑道:“不做好準備那孩子不會動手的。早在她讓中原中也出海的時候我就懷疑了,港口Mafia確實已經不下於曆史悠久的Mafia組織,可就算如此,寧寧也不會放心把她手裡珍視的東西放到視線以外的地方去。”

“要麼,是還有另一道防護層,是麼?”

夏目漱石平靜地說道。

他也沒有質問,語氣平淡得像是喝水一樣,揭開了上一場裡世界戰爭結束的內幕。

隻要他想,這位被是枝千繪視為頂級劇本組的真·大佬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揭開幕布下所有戲碼,揭穿一切謊言。

那名年輕的異能特務課長官卻沒有一點慌亂,笑嗬嗬的應下了剛才那幾句問的話有作假成分:“是,我和那位賑早見首領簽下過不少合作協議,剛剛結束的那場戰爭,還有即將發生的一些事情,我不否認和賑早見寧寧交易過一些事情。”

他說,直截了當地承認了在中原中也出海之後的安全保障上,異能特務課和是枝千繪之間確實有不見光的交易。

種田山頭火恭敬地回答著老前輩,姿態上卻更有年輕人的傲氣,他跨一步走到夏目漱石身後,僅落半步。

種田山頭火抖開折扇,在大風天氣裡搖搖扇子,笑著繼續說道:“您知道,她要的不是這場戰鬥的輸贏,對於賑早見寧寧來說一場戰爭的輸贏沒有意義。”

“她要的是戰鬥結束之後其他人的反應,以此來判斷她該從誰開始下手。就像設下陷阱的獵人想抓捕大型獵物,苦於時間緊迫沒有足夠的誘餌,便在自己身上劃開一刀,走進陷阱當中,成為獵物的‘獵物’。”

“但是說實話,夏目先生。”

種田山頭火眺望遠方風雲變幻,忽地一下攥緊了手裡的折扇,眼底閃過一絲凜然。

“如果賑早見寧寧的虛弱程度與兩年前無異……就算是特務課,也想試一試能不能鏟除她這個紮根在城市暗麵的危險人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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