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菀昏昏沉沉地聽到耳邊傳來哭聲。
年少的女孩兒的細細弱弱的哭聲,叫她覺得有些陌生。
印象裡,在清平王府,她的身邊並沒有這樣陌生的,她不知道的年少的女孩子服侍她。
當最後一個身邊忠心耿耿服侍她的丫鬟被她嫁出去以後,唐菀雖然對身邊服侍的丫鬟不及從前留心,可是她身邊丫鬟的聲音還是記得清楚的。
可是此刻在她耳邊回蕩的丫鬟的哭聲,在陌生之外,又叫她有一點點熟悉。
她閉著眼睛,嗅到屋子裡有淡淡的檀香的香氣,床板硬邦邦的,身上蓋著的被子也不是她一貫喜歡的錦被,還有一個聲音帶著幾分激烈的女孩子的聲音含恨說道,“哭,哭什麼哭!都是他們對不起咱們姑娘!你這樣哭,等姑娘醒了豈不是更傷心?為了那起子小人傷心才不值得!”
雖然這聲音聽起來厲害,然而卻也帶著幾分哽咽,唐菀渾渾噩噩之中有些茫然,努力張開眼睛,就見床邊正側坐著兩個美貌的丫鬟。
她看見這兩個丫鬟的那一刻,眼睛微微張大,覺得不可思議。
眼前的這兩個丫鬟,她自然是認識的。
她們陪著她出嫁,嫁到了清平王府。
在那一年她瑟縮成一團絕望地被太後挑中,賜婚她和已經戰死的清平郡王,滿京都的人都知道她進門就要做一個可憐冷清,一輩子都沒有前程了的寡婦的時候,隻有她們倆和自己一同出嫁。
那時候她們主仆是做好了一輩子做可憐蟲,一輩子都要在清平王府冷清地,淒涼地等死的準備,因此那一年雖然她出嫁就是郡王妃,可是整個唐家卻也隻有這兩個丫鬟無論她是怎樣落魄淒涼也要跟著她一同嫁過去。
至於其他的丫鬟都尋了各種理由留在唐家。
唐菀也沒有阻攔她們。
畢竟對於唐菀來說,既然丫鬟們的心都已經不在她這個主子的身上,又何必叫她們跟著自己去吃苦,叫她們對自己心生怨恨呢?
隻是當她嫁到清平王府,卻發現日子並不難過。
太後垂憐她出嫁就要守寡,也見她性子懦弱,恐她被人欺負,因此對她一向疼愛維護,處處照應。
逢年過節,無論是什麼時候宮中的賞賜,清平王府的那一份都是最豐厚的。
因太後的緣故,皇後對她也極好,時常請她入宮在她的跟前說話,因為她得到了太後與皇後的疼愛,因此……竟然在京都之中也沒有人可以小看。
世人都知道清平郡王妃是宮中紅人。
她嫁給了戰死邊陲的清平郡王鳳弈,其實日子過得不壞,跟著她的兩個丫鬟素月素禾自然也沒有吃什麼苦頭,就算是她們到了年紀,被唐菀嫁了出去,可是也時常回到郡王府陪伴她,和她說說外頭的閒話,叫她覺得日子過得很鬆快。
然而這麼多年過去,素月素禾其實也已經是做娘的人,唐菀萬萬沒有想到,她再一次張開眼睛,看到的竟然是年少時的素月和素禾。
唐菀眨了眨眼睛,看著義憤填膺的素月還有垂淚哭泣的素禾,又覺得這一幕格外眼熟。
她覺得眼前的一幕有些荒誕,可是卻又在下一刻不得不承認,她死了,可是她又活了。
眼前的這場景叫她知道,她重新活過來,回到了她曾經十五歲那一年的夏天。
這眼熟的一幕,正是在她已經被二皇子鳳樟退親之後。她惶恐無助,整日裡躲在房裡哭,還大病一場。
在鳳樟來瑞退親時,她在她大伯母長平侯夫人的逼迫之下,在她祖母長平侯太夫人一句句的“不懂事”的逼迫之下,在所有人嘲笑譏諷的目光裡含淚答應了鳳樟的退親,叫他可以如願以償迎娶她的堂姐,長平侯夫人的嫡長女唐萱。
可是她的退讓和隱忍並沒有叫長平侯夫人感到滿意,長平侯夫人的心裡還是覺得對鳳樟曾經與唐菀定親如鯁在喉,當唐菀答應退親,因此被人冷嘲熱諷說閒話因此大病一場的時候,長平侯夫人借口唐菀生病不吉利,會衝撞唐萱和鳳樟定親的喜事,因此把唐菀送到了唐家的家廟裡來。
唐菀出身長平侯府二房,自幼喪父喪母,當被長房逼迫,她孤苦伶仃,彷如孤魂野鬼一樣被趕到了這荒冷山中的唐家家廟裡來等死。
二房隻有她這個失去了父母庇護的獨女一個,因此當她被長平侯夫人皮笑肉不笑地送出來,沒有一個人說話。
太夫人沒有。
得到了她讓出的婚事的堂姐唐萱也沒有。
她們都在歡歡喜喜,興高采烈地籌辦唐萱與二皇子鳳樟的婚事。
雖然鳳樟並沒有從宮中討來賜婚的旨意,不過他的母親羅妃是如今剛剛登基的新君後宮的唯一一個嬪妃,除了皇後之外,新君的後宮隻有羅妃一人。
羅妃不僅生了新君的二皇子鳳樟,還有與鳳樟為龍鳳胎的大公主,除了生了太子的皇後之外,羅妃乃是後宮之中第一得意的人。就算鳳樟因退親彆娶因此惹怒了宮中沒有得到賜婚的體麵,可羅妃卻把這婚事的風光撐得足足的。
她仿佛是要把虧欠了鳳樟的那十幾年的光陰與疼愛全都補全給兒子,因此鳳樟下聘唐家的時候,赫赫揚揚無數的聘禮,風光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