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菀詫異地看著他。
然而這青年已經皺眉不再說什麼,又似乎是在生悶氣的樣子。
她心裡卻因為這句話感到有些莫名的高興。
鳳樟被罵臉皮厚,對於唐菀來說的確是一件高興的事。
她急忙感激地對他露出一個笑容,看到他肩膀上血跡已經擴散,猶豫了一下便問道,“大人要不要重新包紮傷勢?”她十分關切的樣子,然而那青年卻緩緩搖頭,之後提著已經被他用力掐了一下昏死過去的鳳樟冷淡地說道,“他既然是來為難你,那他就不合適留在這裡。”
他這話叫唐菀有些疑惑的時候,就看見這青年是真的轉身,拖著昏昏沉沉的鳳樟就往山下的小路走。
隻是走一走,他又停了下來,背對著唐菀冷冷地說道,“下次有人欺辱你,你不必忍耐。就說你是清平郡王的王妃。”
“誒?可是,可是我不是啊……”宮裡還沒選妃呢,在太後選中唐菀之前,她說得再願意守寡什麼的,可也隻是候選人之一,怎麼能這樣自以為是呢?
青年背對著她,她看不見他的臉色,可是他的語氣卻有些咬牙切齒地說道,“這兩日回家等著!”他這一次走得頭也不回了。
唐菀踉蹌著追了兩步,想問問他的傷勢會不會因為鳳樟因此有什麼妨礙,然而那修長的背景卻很快消失在了小路的遠處。
“姑娘,這位大人是誰啊?瞧著怪嚇人的。”素月一向大膽,可是在這青年出現的時候卻一聲都不敢吭。
仿佛那青年掃過的一眼都會叫人心生恐懼。
“不知道。我沒有見過他。”唐菀有些遲疑地說道。
她沒有見過這青年。
看他身上那端貴又凜冽的氣勢,怎麼看怎麼不像是尋常人家出身。
而且重傷在身卻依舊風骨凜然,這絕不是個普通人。
可是唐菀上一世跟在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的身邊,也曾經見過不少青年俊傑,特彆是當太後想為大公主選婿的時候,簡直就是見遍了京都所有的名門貴公子,唐菀也跟著見過許多人,卻並沒有見到這樣出色的人。
他是唐菀生平僅見的俊美,而且如果出身好的話,那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寂寂無名,然而唐菀卻在上一世並沒有見過他。
想到這裡,唐菀慢慢地收回目光小聲說道,“而且看起來應該是個武將。武將……又是哪一位呢?”
她兒子鳳念就是追隨清平郡王生前的腳步投身軍中,跟著禁衛統領南安侯曆練。
他在軍中的時候,卻也沒有和唐菀提過軍中有容貌這樣出色的人。
不過雖然不知道這位大人的身份,然而唐菀卻是真心感激他對自己的幫助,那十幾巴掌打下去,唐菀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心裡是暢快的。
她忍不住彎起眼睛微微笑了起來,素月在一旁看著,突然喃喃地說道,“姑娘許久都沒有這樣笑了。”
真切明媚的笑容已經在打小兒就唯唯諾諾,不敢隨意放肆說笑的唐菀身上多年不見,特彆是素月想到今日唐菀醒來時那淡然的,淺淺的看似標準實則看不見情緒的笑,她不由紅了眼眶低聲說道,“姑娘還是這樣笑好看。姑娘不知道,你剛醒過來的時候叫人害怕。”
那樣超然世外的樣子,仿佛冷眼旁觀,又似乎是淡定淡然的笑,看似柔軟溫順,實則叫人心慌。
唐菀愣住了,看著素月和也連連點頭的素禾說不出話來。
上一世的時候,她習慣了對人淺淺地,柔和地微笑。
可是素月和素禾卻告訴她,那笑容裡少了真切還有歡喜。
“那我以後這樣笑。”大抵是因為鳳樟被自己打了,因此唐菀的心情的確不錯。她又笑了一下,下意識地看向早就沒有人影了的小路,又忍不住有些擔心。
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子住在山裡,這家廟之中隻有些姑子還有自己的丫鬟,的確並不是安全的事。不然,怎麼鳳樟還能摸到了山上來呢?
固然她剛剛遇到的陌生人並沒有惡意,不過唐菀卻還是有些緊張起來。
她又覺得山風吹在身上叫她冷得厲害,便和素月與素禾一同回了屋子裡。
狹小的屋子看不見更多的陽光,又陰暗又潮濕,唐菀坐在硬邦邦的床板上,垂頭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
她過了一輩子循規蹈矩,安安分分的人生,不與人結怨,也不與人爭執,就算是得到太後娘娘的寵愛,卻依舊告訴自己要謹言慎行,不要恃寵而驕,仗著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的喜愛就做僭越的事,因此,上一世的她總是溫柔的,不爭不搶,安安分分地做清平郡王的未亡人。
她從不惹麻煩,也從不做叫人為難的事,就算是她快要死掉的時候,病入膏肓,她也努力忍耐,裝作渾然不覺,希望愛惜自己的長輩能夠不要為自己費心。
可是直到今日,當她一巴掌一巴掌打在鳳樟的臉上才發現,原來忍耐永遠抵不過肆意。
她兩輩子加在一塊兒肆意妄為了這一次,可是卻打心眼兒裡開心起來。
唐菀的眼睛微微地亮了起來。
原來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是這樣叫人快活的事。
如果……等她日後重新回到宮中侍奉太後娘娘,她一定慢慢地改變她自己。
不要做上一世那個隱忍溫順的郡王妃,而是,而是努力地仗勢欺人,努力地先叫自己活得痛快高興。
“姑娘,外頭來人了。”就在唐菀嘴角多了一點笑容,垂頭看著自己還有些火辣辣地疼的手心的時候,才出去給她端水喝的素月突然快步進來臉色難看地對唐菀說道,“是大太太身邊的容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