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長房庶女,唐家三姑娘唐艾。
今日長房齊聚,不過長平侯的那些庶子們卻都沒見人影,唐菀沒想到不過是長平侯庶女的唐艾竟然也被長平侯夫人給喊了過來。這倒是有些奇怪。
不過看見唐艾小心翼翼地往角落裡藏著,不敢叫人發現自己的樣子,唐菀不由想到了曾經自己在唐家過的那小心翼翼不敢高聲的日子。
她與唐艾都不是太夫人喜歡的孫女兒,因此平日裡在侯府裡過的生活都差不多,此刻自然不會叫破唐艾努力不要叫長平侯夫人看見自己的這份小心,因此並沒有說什麼。
倒是唐逸,本來正在被過繼這一件石破天驚的事兒給震驚著,好不容易明白過來了,他忍不住伸出修長漂亮的手,捂著嘴“噗嗤”……了一聲,之後臉上的笑容掩飾在手後,一雙眼睛閃過了淚光,看著臉色忽青忽白的長平侯低聲問道,“父親,過繼的事,為何我從不知情?”他眼裡的淚光叫長平侯覺得這個庶子對自己還是有父子之情的,一時心裡也十分複雜。
“我知道你舍不得我這個父親。”長平侯臉色淡淡地說道。
他的眼底帶著幾分陰鬱與暗色,瞧著似乎身體並不怎麼健康,此刻看向要被過繼的唐逸悶聲悶氣地說道,“隻是你二叔膝下沒有香火,瞧著也可憐。”
唐菀覺得長平侯想多了。
唐逸哪裡是舍不得,他眼裡的淚光隻怕是笑得流淚了吧?
可不管怎麼說,也不能叫長房這麼輕易地拿捏二房,唐菀便在一旁皺眉說道,“就算是這樣,也沒有大伯父張口就要過繼,卻連與人商量都沒有的道理。難道二房是隨意大伯父這樣欺辱的麼?當二房無人麼?!”
她的話叫長平侯沒吭聲,太夫人在鳳弈進門之後就一聲不吭,長平侯夫人見無人說話,急忙在一旁說道,“這不是叫了二……王妃過來商量了麼?”她的臉上便堆著笑容對唐菀說道,“王妃也要為你父親母親想想。不管王妃怎麼說,你都是出嫁之女,生下的血脈都是皇家子弟,也不能繼承你父親的姓氏,延續二房的傳承。你大伯父也是心疼弟弟,因此才……”
“父親對二叔固然是一片真心,隻是我不願意。”
“你不願意也不行!”唐逍見唐逸果然不願意,頓時跳出來急忙說對唐菀道,“王妃,父親為了給二叔挑一個好的繼承人,費了多大的心,連二弟這樣一個少年解元都讓出去了,這都是父親的一片真心啊!為了二叔二嬸,因此二弟這麼優秀,父親也都舍了,這份心……王妃應該明白!二弟,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就算是為了對父親的孝心,對二叔二嬸的孝心,你也不該拒絕!”他飛快地說著,眼睛都緊張得不得了,唐逸卻隻是含著眼淚看著長平侯。
長平侯動了動嘴角,雖然一瞬間舍不得唐逸這個少年解元,可是想到二皇子對自己的許諾,便咬了咬牙。
隻要過繼了唐逸,二皇子日後就幫他在朝中謀一個體麵差事。
若是能得到差事,真正地成為長平侯府的當家,那一個兒子也不算什麼了。
因此長平侯心中冷硬地對唐逸說道,“既然你還叫我一聲父親,就該聽從我的吩咐,過繼之事,我不會改變主意。”他這麼自說自話,唐菀都氣笑了,冷聲說道,“大伯父,我還沒答應呢。”
她絕不能看著長房覺得想要擺弄二房這麼容易,不然,今日是過繼,明日還指不定又想乾什麼呢。
見她這麼鐵齒鋼牙,連唐逸這個一向交好的堂兄都不放在眼裡,長平侯不由覺得這個侄女兒十分不好招惹,隻能問道,“二丫頭,你到底怎麼樣才能答應?”
若說一開始要高高在上地把唐逸過繼出去,仿佛唐菀與二房得了長房恩惠,那麼此刻當長平侯想到了二皇子的許諾,便開始覺得不管怎樣也得叫唐菀答應,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便褪去了許多。
不再是施舍一個庶子給二房,也不再是自說自話,反而像是在懇求二房收了唐逸過去了。
唐菀見長平侯這樣拚命地要把唐逸塞到二房就知道這裡頭必然是有些貓膩,見唐逸正掩飾著嘴角對自己輕輕地眨了眨眼,她便梗起了脖子,跟一旁同樣瞪圓了烏溜溜的眼睛的鳳念一同看向長平侯沉聲說道,“大伯父口口聲聲是要過繼,可是二房本沒有想過要過繼一個嗣子。我與二哥哥雖然要好,可是也不過是堂兄妹感情好,二房……”
她看著長平侯笑了笑說道,“大伯父打得好算盤。二哥哥如今都已經這麼大了,心裡隻記得大伯父你這麼一個父親,就算過繼給了我父親母親,可是日後不是也要對大伯父你言聽計從?到時候二房要聽誰的?還不是大伯父你的?我為什麼要為父親母親過繼一個這樣的兒子?我不答應!”
她這話說得極有道理,長平侯的心裡其實未嘗沒有這個主意。
就算唐逸過繼到了二房,日後也得聽他這個生父的話,到時候二房與唐菀也要被他拿捏在手裡。
此刻被唐菀叫破了,長平侯的臉上就有些難看,然而見唐菀說什麼都不答應,他忍了忍便說道,“二丫頭放心,既然是過繼,那自然不念從前!日後,我與阿逸再無父子牽扯。他是二房當家,我不過是隔房伯父,絕不會對他指手畫腳。”
他見唐菀這才臉色有些緩和,正想露出幾分笑容,卻聽見唐逸低聲問道,“可是兒子在長房長大,父親,兒子吃了那麼多年長房的米糧,都是父親的心血與栽培……”他此刻竟然還依依不舍起來,長平侯氣壞了,見唐菀又有些不願意的樣子,便喝道,“住口!既然過繼,就再無情分可言!你自己讀的書,自己進的書院,與我無關!”
唐逸見他如此絕情,不由露出幾分絕望,艱難地問道,“父親不要兒子了麼?父親,您真的要跟兒子斷絕麼?”他不由低聲說道,“就算父親說兒子讀書沒有父親的栽培,可是兒子這麼多年吃用都在長房,還請兒子出繼之前,將這些年的花銷都還給父親與太太,就當做兒子最後的這份心意吧。”
他的聲音黯然,可是卻又這樣孝順,還知道最後孝敬自己這個父親一番。長平侯被感動得不得了,也顧不得長平侯夫人隱約覺得這仿佛哪裡不對,便點頭說道,“也好。隻是我收下這份心意,日後,你與長房就再無瓜葛。”
唐逸對他露出了一個充滿了淚光的笑。
那笑容酸楚可憐,叫人瞧著格外難受。
鳳弈冷眼看著唐逸和唐菀一唱一和,沉默了起來。
長平侯這怕不是個傻的。
這都能被忽悠,怪不得能養出唐逍這樣的庶子,養出唐萱這樣的嫡女。
不過也虧了精明強乾的唐三老爺與唐四老爺沒在,不然唐菀與唐逸也不會這樣輕易地徹底在今日把長平侯的嘴堵住。哪怕長平侯夫人察覺到了什麼不妥,可是今日也沒有她開口的份兒。
鳳弈心裡覺得笨蛋跟自己同塌而眠這麼久,慢慢地聰明了起來,正覺得心裡得意,嘴上卻冷冷地說道,“口說無憑。立下字據。”他提到字據,長平侯夫人本覺得這件事唐菀似乎有些陰謀在,卻一下子縮了脖子。
她想起來當初自己也曾經給唐菀留了一份字據,因此心有餘悸,倒是長平侯二話不說,將與唐逸徹底斷絕,又將唐逸如何歸還了這些年長房養育之恩,從此與長房再無瓜葛,長房絕不會再對二房嗣子指手畫腳一一寫明。
等長平侯立下了字據,又見唐逸出門吩咐了一聲,一個小廝片刻之後回來,將一打銀票給了他,唐逸回身就將銀票遞給了長平侯。
銀票厚厚的一打,總計兩千兩。
“父親,夠了麼?”唐逸傷感地問道。
一下子舍出去兩千兩,他自然是心疼的。
長平侯被他這樣傷感輕輕觸動了內心,且想到唐逸這些年也沒有吃用府中多少,便接過來板著臉說道,“日後叫我大伯父。夠了。”他一向是缺錢的,直接將兩千兩收在了袖子裡,卻聽見唐逸歎了一口氣低聲說道,“那大伯父再給我留一個收了這些年養育之資的字據吧。”
他這樣可憐,瞧著沒精打采,受到了巨大的打擊,長平侯也知道自己對庶子造成了極大的傷害,因此便點了頭,在長平侯夫人沒來得及阻止之下,寫了銀錢兩清給了唐逸,這才忙說道,“既然如今都已經好了,那就改了族譜吧!”
他急著將唐逸過繼出去跟鳳樟交差,匆匆去了祠堂改了族譜,將唐逸從長房抹去,改去了二房的名下,又叫人去衙門記檔,壓著唐逸在二房的兩個牌位麵前磕頭,給列祖列宗上了香,等過繼之事塵埃落定,長平侯的臉上才露出了笑容,帶著唐逸回了大家都在的上房。
他的身體最近都不怎麼康健,忙了這一路便累了,此刻見過繼庶子的事兒已經了結,便對垂著頭不吭聲的唐逸和顏悅色地說道,“阿逸,既然你已經過繼,就去和你妹妹好生親近親近,日後你們兄妹要相互扶持啊。”
他裝模作樣地說了這兩句話就要離開,卻下一刻,就被抬頭,對他露出一個溫和的,親切的笑容的唐逸扯住了衣擺。這個剛剛還十分傷心的少年對長平侯一笑,露出了溫情滿滿,卻叫長平侯覺得有些猙獰的笑容。
“大伯父,既然已經過繼,那有些事侄兒想與大伯父商量商量。”
唐逸的聲音柔和,笑容乖巧,可是落在長平侯與一旁臉色微變的長平侯夫人的眼裡卻仿佛一條毒蛇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他笑眯眯,輕飄飄地說道,“侄兒既然已經過繼二房,二房就已經又有了香火……既然如此,大伯父,那是不是應該先給侄兒那八千兩?”
“你,你說什麼?!”長平侯震驚地看著庶子驟然變臉,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不敢置信地問道。
唐逸竟跟他要錢?
“大伯父,您忘了麼?這是老祖宗當年留下的規矩,每到過年,家裡按房頭兒分銀子作為過年時在京都走動交際的花銷與各房的分紅?長房,三叔四叔年年都分到這筆銀子的。如今侄兒剛剛過繼到二房,二房這八千兩您還沒給侄兒呢。”唐逸低眉順眼地問道。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一下大家的霸王票啦,幸福臉(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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