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記起前事,趙禹宸也覺自己從前實在是對蘇氏太過忍讓,這才將蘇氏慣的這般無法無天,行事張揚,故而心下更是打定了主意,決定進到寢殿之後,便先吩咐宮人把蘇明珠叫起來,梳妝更衣都妥當後,先按著妃嬪的規矩與他請了安,再論其它。
誰曾想,龍行虎步,滿麵威嚴的趙禹宸才行過一個拐角,迎麵便猝不及防的撞進了一雙閃著流光的剪水雙眸之中。
本以為正酣然好眠的蘇明珠竟是並不在床榻,而是隻穿著一身半舊的對襟素羅裙,正蹙著眉峰,坐在拔步床上,麵帶疑惑往外看過來。
蘇氏還未睡著?
才剛剛行到寢殿門口的趙禹宸腳步猛然一頓,因著午歇,蘇明珠身上素淨,麵上也是丁點脂粉也無,正是碧華之年,出水芙蓉一般的好歲數,沒了黛粉汙顏色,失了威嚴,卻反而露出幾分熟悉的光華稚氣來。
床上的蘇明珠狐疑的看了看他,一手放下了剛剛編好的寬鬆發辮:“大中午的,陛下這是來乾什麼?”
準備好的打算被打亂,立在木槅門前趙禹宸張了張嘴,隻好有些倉促的問起了他原本的來意:“朕,朕殿裡新送了幾盆茉莉花,管事說,原是你退回去的?”
蘇明珠聞言一愣,立在榻前眨了眨眼,一時間沒能說出話來,趙禹宸這才發現他因全無準備,這會兒站的位置確實略遠了些,並不能聽見對方的心聲。
在正趙禹宸猶豫著是否要再往前走幾步時,麵前的蘇明珠便忽的開了口:“沒錯,那三盆開的不好看,臣妾瞧不上,便退回去省的浪費,這也不成麼?”
伴著蘇明珠的話語,趙禹宸的目光也隨之落到了擺在昭陽宮寢殿內的兩盆茉莉花上,的確,單看還瞧不出什麼來,可與眼前的這兩盆一比,果然眼前的綠葉更濃密,花杆更挺拔,就連花苞都更顯飽滿些。
如此說來,他殿裡的那三盆,的確並非蘇氏有心關懷不說,且還就是被她挑剩下的!
趙禹宸的麵色忽的一白,彷佛被誰一巴掌拍了過來似的,聲音都沉的好似能滴出水:“蘇明珠!”
趙禹宸麵上的怒氣已經很是明顯了,蘇明珠詫異之餘,想了想,便覺著在沒弄清楚情形之前,暫且還是不要再招惹他的好。
不論如何,蘇明珠都記著麵前這個是一位地道的封建帝王,平日再是故意無禮,她也是有意識的踩在在底線範圍內的,真把這小子惹急了,她胳膊擰不過大腿不說,萬一再給蘇家再招來什麼麻煩就是不孝了。
這麼一想,蘇明珠便打消了嘲諷抬杠的打算,隻立在原地挺直了腰板,露出一副嚴陣以待的表情,用詞恭敬,但麵容冷漠:“陛下有何教訓?”
趙禹宸看著這樣的蘇明珠便也是一愣。他與蘇明珠自小相識,幼時自不必說,蘇氏這人天生不知禮儀規矩二字怎麼寫,即便他身為太子,私下相處時也是隨心隨意,甚至有時還會與他生氣嗬斥。
隻是等他略長幾歲,就遇上了父皇病弱,他忙於朝政,便沒空與蘇氏多見,再之後他年歲更長,也隱約開始覺著蘇氏這般言行無忌,的確是有些失了規矩,但他看在幼時的情分,卻也是好言相勸,盼她悔改,誰知蘇氏卻是本性難移,非得不聽,甚至故意一般的變本加厲,再加上他在朝中久了,也從父皇口中知道蘇家手握重兵,不可輕視,更叫他生出了幾分複雜。
就這般,時候久了,他自然便也失去了往日的耐性,也漸漸對這般粗俗無禮的蘇氏生出了幾分厭煩,隻是因為時候不到,顧忌著蘇家兵權,這才諸多容讓,並未真的與她計較,隻想著日後再做計較。
若不然,以蘇氏的言行,莫說身居妃位了,隻怕早該貶為庶人,罰去永巷!
可是不論趙禹宸的心裡如何,蘇氏在他的麵前的親近與跋扈,卻都一向是放鬆且隨意的,從未有過像此刻一般的防範疏遠之態。
看到這樣的蘇明珠,趙禹宸不知緣故的麵色更沉,他緊了緊手心,誤以為蘇氏關心自己的隱秘心思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的,張了張口,便隻不甘示弱道:“一早一朵花都不肯讓與旁人,結果不到半日便退了回去,你身為貴妃,如此任性自私、反複無常,如何收心服眾,統率後宮?”
聽到“不肯讓與旁人”這話,今早才親口給關雎宮裡送了白玉蓮的蘇明珠瞬間恍然——
怪不得好好的說什麼茉莉花,這是為了董淑妃打抱不平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