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禹宸叫這驚叫響的一猛然一窒,連耳中都有些隱隱發痛,退了一步,才又在這驚叫的掩蓋下,聽到了方才誇讚他,且一看就滿麵不安分的宮女薔薇的心聲:
【陛下正熱乎,不誇著求著……還這般不領情……呸,遲早失寵,白瞎這麼好的家世容貌……老天青眼……若是能給了我……】
後麵的話,趙禹宸便沒再細聽,不過猜也猜得到,左不過是些背主的輕狂言語,他聽得皺了眉頭,且不理她,隻低頭挺身,語氣威嚴的問了一旁的山茶:“你且說說,朕挑的衣裳何處不對?不必害怕,隻實話實說就是!”
“陛下,陛下,挑的衣衫與裙子都好……隻是,隻是配在一處就……就……”山茶隻嚇的身子發抖,回話的聲音也是越來越低,啜泣似的,說到最後,甚至都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活像趙禹宸下一刻就要拿她去問罪似的。
四個小宮女裡,蘇明珠最喜歡的便是這個年歲最小的山茶,私心裡最不喜歡的,也就是那一心“上進”的薔薇,隻不過人各有誌,這上進又算不得什麼錯處。
也正是因此,方才薔薇曲意媚上,蘇明珠雖心下不屑,卻也隻是冷眼旁觀,未發一言,隻是這會兒見著趙禹宸難為她一向喜歡的小宮女山茶,她便有些坐不住了,隻起身開口道:“您的眼光審美的確是不怎麼樣,還不許人說不成?”
說著,蘇明珠頂著才梳了一半的頭發行了過來,將那石榴紅的撒花馬麵裙留了,上頭卻隨手撿了一件素色的萱草黃對襟雲綢衫,給山茶扔了:“快彆愣著,去熨平整,一會兒就要穿!”
山茶手忙腳亂的接了,立即倒退幾步退了下去,那如釋重負的模樣,倒活像是才逃了什麼虎口一般。
趙禹宸又是無奈又是好笑的看著,低聲解釋了道:“朕不是在怪她,隻是想真心問問為何這兩件配在一處不成罷了……”
可是這時候說這話誰信?趙禹宸解釋了兩句,也怪沒意思的停了口,重新回了塌下坐著,等著發髻梳好,幾個小宮女都退了下去,他才捧了一盞茶,緩緩道:“那個宮女,叫薔薇的?朕瞧著她心術不正,不是個好的。你宮裡的人,朕打發了,倒給你沒臉,改明兒,你便將她換了。”
蘇明珠聞言倒是一愣,有些疑心他是記錯了名字:“薔薇?陛下可是說方才那個穿綠裙的?那個叫山茶。”
“朕分得清楚。”趙禹宸微微抬高了聲音,頗有些不高興的模樣:“就是那個著粉裙,個子高挑的,剛才還顛倒黑白,討好的朕的那個。”
雖然趙禹宸有些生氣,蘇明珠見狀卻是笑了起來,開口道:“原來您能瞧得出她是在故意哄騙您呐?”
“你這是什麼話?朕也不是那般好哄的!”趙禹宸冷了麵色,心下暗暗不忿,以前淑妃與太傅幾個先入為主、處心積慮的倒且罷了,這一個薔薇算個什麼?竟也這般誆騙於她?
“好,既是陛下不喜歡,臣妾日後再不叫她進殿伺候就是!”蘇明珠也不當回事,隻隨口應了,一麵還在琉璃鏡前,拿著些釵簪一類在發間比著,思考著是用紅珊瑚的頭麵好,還是用這一套珍珠來的雅致。
“用紅珊瑚的吧,你底子白,用紅的才相襯。”一旁的趙禹宸忽的開口道。
蘇明珠手下一頓,雖然趙禹宸這話說的突兀,但她自然不會往讀心這樣的天方夜譚裡想去。
她也並不疑他,隻當是趙禹辰是從自個的動作裡猜出了自個的心思,比了這半天,她自個也覺著的確是紅珊瑚的更合適些,便應了一聲,果真去拿了珊瑚的釵串往發間插去。
說了底子白,趙禹宸心念一動,便忽的想到了昨日蘇將軍臨去時,還操心著蘇夫人黑了的的心聲。
戰功赫赫,兵權在握,掌管著天下兵馬的超品太尉,禦前卻還有閒心想著自家夫人的脂粉,若是從前,隻怕趙禹宸想必隻會對此不以為意,甚至笑話蘇將軍的兒女情長吧……
但是此刻,看著眼前蘇明珠不急不緩的鏡前梳妝,趙禹宸卻忽的有些明白了什麼一般,自覺如此刻這般,瑣碎平實的日子倒也十分的閒散安逸。
“從前朕識人不清,也不知失了多少,此刻想來,常常後悔不已,好在上天庇佑,終於是迷途知返。”
說著,趙禹宸歎息一聲,微微抬頭,麵上便帶著些真心的期盼:“明珠,你我之間,若是不計過往,也能與太尉與蘇夫人一般舉案齊眉,一世相守,倒也算是不負此生了。”
聽了這話,蘇明珠的手下猛地一抖,還未插穩的珊瑚釵串便順勢跌了下來,伴著一聲清脆的聲響,在金磚上摔了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