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時候多少次並不讚同蘇明珠的離經叛道,也都是在這樣的笑容與軟言之下一次次的跟著她胡鬨了。
隻可惜,明珠自從進宮之後,便極少再對他笑過,每次相見不是冷嘲熱諷便是漠不關心,若是貴妃這兩年都能如小時候一般,在她麵前含俏含妖,眉語目笑,那麼就算她對著旁人都囂張跋扈,奢靡張揚,甚至加上淑妃的諸多挑唆,他應當也會是心存偏袒、不忍苛責的吧?
所以,在明珠進宮之後,到底是他先識人不清,誤會在先,才叫明珠誤會吃醋,與他反目,還是明珠先轉變在前,待他諸多嫌惡,才叫他不滿之下越發生出了間隙?
這個問題隻如先有蛋還是先有雞一般叫人越繞越暈,趙禹宸繞了一圈,沒個結果,便也索性丟開它,隻抬起頭,作出一副當真信了她們兩人話的模樣,沉思著點了點頭:“母後與貴妃說的有理……”
方太後與蘇明珠對視一笑,她幾十年的閱曆,知道背地裡抹黑旁人這個事,一次不可太過,見狀便順勢停了口,轉而與貴妃說起了閒話:“哀家倒記得,今日你母親是遞了牌子進宮的?”
蘇明珠點頭:“是,臣妾也是才從母親那聽說了這事,這才著急著來求您與陛下的恩典呢!”
“喲,這麼說,你母親該是還沒走呢?”方太後拍了拍她的手:“與家裡人見一遭不容易,這事既是還沒定,你也莫耽擱,趕緊的回去,還能多說幾句話!”
蘇明珠起身應了,正待告退,一旁的趙禹宸聞言心下一動,也跟著起了身:“之前也沒顧得上與國夫人好好說話,既是如此,朕與你一道回去。”
君王都這麼說了,自然便也無可阻攔,太後起身回了壽康宮,趙禹宸便蘇明珠一道往昭陽宮行去。
蘇夫人已經已經到了昭陽宮殿內,她聽了白蘭的話,心下也是格外牽掛,隻急的在殿內一趟趟的轉圈,已上了冰盆的內殿,都愣是叫她轉出了一頭薄汗,直到聽到了外頭陛下與女兒一並回來的消息,才匆匆迎了出來。
蘇明珠知道母親的急性子,一見麵,就丁點不耽擱的先將弟弟的婚事結果幾句話說了出來。
聽了並非指婚宋玉輪,而是由著她們隨便定,再叫宮裡加封郡主,蘇母長長鬆了一口氣之餘,一麵謝著恩,一麵也不禁越發的看趙禹宸更順眼了些。
【哎!我就說嘛!陛下一眼瞧著就真心的很!與先帝那個小心眼的一點都不一樣!他們偏偏不信!瞧瞧這事,辦的多敞亮!】
蘇夫人的心聲與她的外貌一樣,渾厚有力,中氣十足,隔著三步遠,卻好像就近在耳邊一邊,叫你壓根忽視不得。
趙禹宸隻聽得精神一正,心下有些想略微站遠一些,麵上卻還是客客氣氣,親自伸手,虛扶了謝恩的蘇夫人起身。
蘇夫人起的利落,借著這個規矩在明晃晃的太陽光下近距離的看著趙禹宸一眼,心聲便又響得格外的響亮——
【彆說,陛下長得當真是俊俏!瞧瞧,這鼻是鼻眼是眼的!也就比蘇戰略微差了一點!旁的再沒有比得過的!嘖嘖,難怪能打小就把我閨女騙了去,我瞧著也順眼的很啊!】
【嗯嗯,小陛下不錯!當真是不錯!不錯!】
趙禹宸還當真沒聽過這樣直接又粗莽的誇讚,簡直像是一盆子熱乎乎的熱水,滾燙的澆下來,叫你從裡火熱到外。
他頓了頓,心下略微有些惱,但不適應之後,更多卻是一種暗暗的高興與得意,尤其是聽了蘇夫人最後連著幾句,響亮到十丈外都聽得到的“不錯”之後,他更是連耳輪都忍不住的紅了一圈。
“國夫人且坐!不知來了多久?這怎的連一盞茶都未上!”耳聽著蘇夫人還在誇個沒完,趙禹宸有些不好意思,一麵說著,一麵便借著這個機會當前進到殿內,吩咐著先給蘇夫人上些茶果點心。
瞧見他這般的殷勤熱乎,蘇夫人心下便越發高興,拉了蘇明珠一並在下首陪坐下來,又是連連謝恩誇讚。
趙禹宸聽的汗顏,越發謙讓推辭,放在蘇夫人的眼裡,便越發有了些丈母娘看女婿的意思,一時間,兩人談起了幼時趙禹宸在蘇府的日子,又說了幾件蘇明珠小時候的趣事,昭陽殿內還當真如一家人一般格外的和樂。
在這樣的氛圍裡,蘇明珠一麵剝著一枚橘子,一麵心下說不出是什麼滋味的瞧著趙禹宸與母親相談甚歡。
直到說到了兒女子孫這個話題之後,趙禹宸便無意問起了:“說起來,您膝下還有一個二子,蘇…明理?卻似乎不怎麼聽聞過,聽說是自幼身子不好?如今如何了?在西北那苦寒之地,可禁得住?”
蘇明珠正出神間,猛不妨的聽到了二哥的名字,略微一慌,手下一鬆,那才剝了一半的貢橘便咕嚕嚕的滾到了榻上木案的另一頭。
蘇夫人軍武之家出身,眼明手快,趕在那橘子掉落的一瞬間一伸手便穩穩的攥在了手裡,順手塞回了蘇明珠的手中,便毫無異狀的轉過頭回了趙禹宸的話:“陛下不知道,那孩子,最是個有主意的,偏身子不好,家裡也不好太逼著。】
而與此同時,蘇夫人那特有的渾厚心聲也清清楚楚的響了起來——
【嗨,閨女你慌什麼?你二哥那渾身的心眼子,跟篩子似的,你不說我不說,誰能知道他不放心陛下偷偷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