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1 / 2)

第六十一章

蘇明珠回過身, 努力當作一點異常沒有的模樣接著擦起了自個的頭發,隻不過她隱隱泛紅的雙頰, 卻多多少少出賣了她方才一瞬間的心跳停滯。

隻不過趙禹宸卻並沒有留意到這一點,他站起身, 真心實意的誇讚過蘇明珠之後, 便忍不住的細細的思量著,要如何廢除“身有殘缺不全者不可為官”這一條祖製,一時間還頗有些心潮澎湃。

他廢的這條規矩祖製其實並算不得驚天異變, 天下間有餘力讀書的士子本就不多,其中又身有殘缺的就更少, 而在這身有殘疾的讀書人裡,德才兼備, 格外優異的隻怕更是百裡挑一。

也正是因著這種種緣故, 雖是打前朝便傳下來的祖製, 但趙禹宸此刻若想廢除, 或許也有有些阻礙,在他的帝王之威, 寬仁之德麵前,想必也不過是螳臂當車, 不值一提。

趙禹宸心下所激動的, 是這麼一件小事, 不單可以解去兵部侍郎官職的眼前之憂,其實便代表著是他可以廢除祖宗規矩!

就好像原本從小到大,都老老實實的待在被人畫出的框裡, 一直以來他早已習慣了,連他自己也從未考慮過是否不對,隻當這框子就是合該如此,天經地義不容置喙。

可如今,他非但忽的發覺到了這四方的框,得以掙脫出來,更是忽的明白了,他原本還可以輕而易舉的將這框架的歪曲之處毀去,換成更適合完好的形狀!

這其中所露出的真正意義,才是當真叫趙禹宸覺得眼前一亮,難以平靜的緣故所在。

不過也正是因著如此,趙禹宸激動之下,卻是沒能顧得上留神蘇明珠。

而等得趙禹宸在殿內轉了一圈之後,這麼一會子功夫足夠叫蘇明珠回過神來。

偶爾心跳一下也正常的,並不能代表什麼……蘇明珠看著鏡中的自己,默默給出了解釋:

上輩子她在屏幕雜誌上看見美顏盛世的男女明星,都會忍不住心跳加快幾下,讚歎一陣子呢,更何況是眼前這般的活色生香?

不說旁的,隻單論臉來,蘇明珠除了自個之外,兩輩子還當真再沒見過能勝過趙禹宸的人,偶爾出神讚歎一二,也是人之常情,再正常不過了,一點都算不得什麼!

這麼一想,蘇明珠便自覺給出了再合適不過的解釋,她原本就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性子,想通緣故之後,就立即平靜了下來。

趙禹宸絲毫未察覺出什麼不對,他因著心中的這份激動,不願耽擱,便想著立即便回乾德殿去將這事辦了,隻是才往門口走了兩步,便又想到了什麼,隻立在木槅前轉身,又與蘇明珠提起了另一樁事:“宮中這些日子正在從外頭采選女官,你可知道?”

蘇明珠愣了愣:“嗯?”

趙禹宸便仔細解釋道:“母後年事已高,宮務繁雜,又沒個人幫手,隻怕日後精力要越發不濟,朕按著從前舊例,吩咐宮務府裡采選民間通史書、知禮儀、精籌算的女子入內宮為女官,好為母後分憂。”

這個蘇明珠倒是也聽說過幾句,好像就是之前董淑妃被奪去了協管六宮之權的時候,宮中便張羅著要重新采選女官,這是好事,隻是自有太後與宮務府裡的人準備,與她沒什麼乾係,她便隻是聽過就罷了,並不怎麼放在心上。

嗯…不過這麼算來,董家不會是從那個時候就出事了吧?若不然,趙禹宸怎麼會好好的將董淇舒的宮權奪了?

心裡這般雜七雜八的想著,蘇明珠便也隻是隨意點了點頭:“聽聞過幾句。”

趙禹宸便道:“外頭已經選過一遭了,約莫二十餘個,如今都已進了宮,正在宮務府裡熟悉宮規,你若有空閒,不妨也瞧瞧去,撿著那有本事,又對你脾氣的,便分到你宮裡來。”

“分臣妾宮裡做什麼?都是好容易考進來作女官的,分去四局十六司裡說不得還能升上宮正尚宮,分到這兒來,頂天也就是個貼身大宮女了,豈不是白白可惜了人家?”蘇明珠詫異的皺了眉頭,神色很有幾分不讚同,

看著她這幅滿不在意的樣子,趙禹宸一時竟有些無奈,他頓了頓,卻也隻是又上前幾步,仍舊好聲好氣開口道:“你不耐煩管這些瑣事,日後掌管宮務,身邊總要有幾個放心能乾的人才是。”

蘇明珠聽了這話,便隻是神色莫名的挑了挑眉毛,笑著道:“臣妾沒這本事,便不管就是了,為何要還非靠著旁人來撐場麵?”

趙禹宸張了張口,一句“等你成了皇後豈能不管的?”才到了嘴邊,看著貴妃那漫不經心的模樣卻又忽的重新咽了下去,他這些日子以來,已經在明珠這人不止吃過一回教訓了,他若是這個時候把日後要立她為後的話說出來,隻怕明珠不是不屑一顧,便是嘴上敷衍著,心下卻壓根兒不信吧……

罷了,單單嘴上說著也的確沒什麼意思,等到了時候,他乾脆親自將立後的聖旨送來,將這事落到實處,豈不是要比空口白牙的說一萬句都強?

這麼一想,趙禹宸便隻搖了搖頭,徑直道:“罷了,你既然不去,改日朕叫人挑幾個好的與你送來,你隻先用著,不好再換就是了!”

說罷,也不等蘇明珠再說什麼,便利落的又轉身行了出去。

瞧著趙禹宸的身形消失在了木槅扇外,正給蘇明珠通著頭的白蘭笑著開了口:“主子為何不應下?奴婢聽她們說,這次選進來的這二十多個女官很是不易,一次都沒湊夠,宮務府又將門檻兒放寬了不少,也不拘出身,連那再嫁的寡婦都能來考,考了兩遭,才好容易湊了這二十個來呢!”

蘇明珠倒是並不意外:“通史書、知禮儀、精籌算的女子,哪裡是那般好找的,這三樣裡,單能挑出一樣合格的就不錯了,更彆說還要再限定什麼旁的出身。”

“主子怎的知道?”白蘭有些詫異:“聽說,第一遭時,這三樣都中的隻不過一手之數,實在是不夠用,宮務府裡沒法子了,這才又換了法子重考了一回,這三樣裡,隻要能有一樣考過,便都算是過,才勉強選齊了。”

蘇明珠聽著還頗有趣味,搖頭歎息道:“這世道,男子讀書都不容易,更何況女子,能考過這一樣,便得是家中富貴且開明,亦或者自個實在天賦異稟,自然是難得的很。”說著,她又想到了什麼,歎息了一聲繼續道:“其實細究起來,這京城裡三樣都能考過,且還出身清白權貴的好姑娘也多得是,隻不過,她們都不會來考這女官罷了。”

“這是為何?”

蘇明珠一下下的梳著頭發:“能把女兒都這般教養的,必得是非富即貴,這樣的家裡,大多都早早給女兒定了親事,未必能開明倒叫女兒進宮來作女官,耽擱光陰,而那願意叫女兒進宮,又有幾分家世的……”說著抬了抬眉,她又道:“眼瞧著出孝在即,與其來考這女官,豈不是還不如等些日子,乾脆試試那大選來的合算?”

有一躍登天,直接當了董事的機會,誰還耐煩從一個小小的部門經理開始熬呢?

這麼想著,蘇明珠抬了嘴角,似笑非笑的模樣。

擔心多說這個要叫主子不高興,白蘭沒敢應聲兒,隻連忙又換了話題,問她要問什麼香味的頭油:“若不然還用那雪蘭香的,聞著舒服。”

蘇明珠想了想,便搖頭道:“今兒個就彆上油了,大熱的天兒,怪膩歪的。”

白蘭勸了一句:“隻是在自個宮裡不用也無妨,隻是主子您若是要出門挽發髻,不用頭油到底不太光順。”

蘇明珠聞言,還未開口,支起的青紗窗欞外便忽的響起了一道聲音:

“不用也好!”

蘇明珠聞聲抬頭,卻竟是趙禹宸又去而複返,像是剛巧路過,聽見了這話便停在了窗戶下,隔著窗欞接上了這麼一句話,雖是一身龍袍,眼中還仍舊帶著少爺的光彩,對著她格外認真道:“你鬢發如雲,不用頭油也比旁人用了的順滑許多。”

蘇明珠聽著這話不禁又是一樂,隻不過這次就帶了幾分調笑的意味:“陛下才見過幾個旁人?您能分得出人家頭上到底用了頭油不曾?”

“分不出。”趙禹宸此刻卻是格外的謙虛低調,卻還是滿麵的釋然靈動,他側過頭,看著鏡中的蘇明珠,神色飛揚,眸子裡閃著說不出的亮光,一句近乎調笑的話便脫口而出:“隻分的出旁人都不及你就是了。”

蘇明珠便又是忽的一頓,抿抿唇,便躲閃一般的從鏡中垂了眼眸去。

【這小子今個兒怎的這般會說話?油嘴滑舌,實在是不對勁……】

雖是話語像是嫌棄,但語調卻帶著些微微的歡喜與親近,蘇明珠在窗下對鏡梳頭,趙禹宸便正立在窗外,恰好在三步之內,將這份親近聽的清清楚楚,心下便是忽的一動。

他打出生就是父皇獨子,三歲起就是太子,隻母後有孕之時略微受了些尷尬冷待,但那也不過多半年功夫,且因著那時還不敢擔保中宮一定能生出一個嫡子,所以連這份疏遠冷待都是掩蓋了一層,格外隱晦,並不算是十分的明顯。

因著這緣故,在有讀心異術之前,他一向以為父皇的重用,母後的慈愛,臣子的忠心,妃嬪的愛慕,都是天生的便合該落在他一個的身上的,這一切都並不需他去付出亦或者回報什麼,他唯一要做的,便是按著父皇與太傅們的教導,做一個賢德任君,至於周遭的人事,便自然會天經地義的擺到他的麵前,費勁一切隻為了讓他舒心順遂,若不順心的,那一定是旁人不中用,換個好的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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