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了眸子,低下頭用了一口茶,這才又緩和了麵色,不去看她,隻與方太後開口道:“母後既是瞧著好,日後就留著她在壽康宮中孝敬母後,也省的您膝下寂寞,鎮遠侯教出這般孝順的女兒,朕改日也需好好謝過,方姑娘有什麼喜歡的,朕這便吩咐給鎮遠侯府裡送去賞玩。”
這話,其實就已是婉轉拒絕的意思了,方蕙心聞言身子一僵,低著頭,越發往太後身後退了幾步。
方太後聽著,麵色也是微微一變,隻是她幾十年的閱曆,倒是還撐得住,加之她在趙禹宸麵前向來慈愛,從不會借著身份強逼他什麼,這會兒回過神,便也還算平靜的點了點頭:“既是這樣,也好,蕙心這孩子性子不錯,與寶樂也十分合得來,哀家便再留她在身前熱鬨幾日。”
蘇明珠聽著滿心焦急,一時卻又實在插不上話,隻得眼睜睜的看著太後說罷了這話,之後便避嫌一般的,叫方蕙心帶著寶樂出去玩鬨一陣。
被這般當眾拒絕,方蕙心難免色滿麵羞赧,麵頰都漲的通紅,不過神情卻還算平靜,依舊恭恭敬敬的告了退,這才帶了寶樂去了殿後。
等著方蕙心離去之後,趙禹宸有些歉然一般親自為方太後捧了一盞茶去,解釋道:“兒臣並無旁的意思,實在為著江山穩固,想著近些年都不再禮聘世家權貴之女,待得中宮嫡子立住之後,再開枝散葉,好延綿皇嗣。”
蘇明珠聽著這話,一時間更是猛地一頓。
中宮嫡子?!
這說的是她?她這連後位都還沒推出去,趙禹宸都已經把嫡子都打算好了!
方太後聞言,不論心內如何,麵上也果然露出一副恍然之色來,扭過頭看了一眼蘇明珠,麵上便帶了笑:“難為陛下想的長遠,這話也有理,陛下如今還不到弱冠之年,原本也不必急於一時。”
蘇明珠猛地一個激靈,終於反應了過來,她緊緊的攥了手心,嘴角扯出一抹十分牽強的笑,又開口道:“不……不該如此,董氏被廢之後,陛下後宮太過凋零,竟是連皇家體麵都撐不住了,再一者,方妹妹的為人,已是十分的賢良,又是如太後一樣教養出的大家閨秀,便是進了宮,也不會有礙江山穩固的,陛下卻是多慮了!”
聽著這話,饒是趙禹宸並不想在外人麵前露出什麼不對,此刻竟也忍不住的抬了頭,怒斥了一聲:“貴妃慎言!”
她倒是會說!隻將那方姑娘將太後與方家的家教門風扯在了一處,若是不答應,倒好像顯著朕是信不過太後母家的門風教養似的!
蘇明珠!向來就是在這些氣人的時候格外的心思通透,伶牙俐齒!
真真可恨!
蘇明珠得了這一聲訓斥,竟也是十分的委屈——
【怎麼著,“賢惠”也不成?難不成我錯了,這會兒應該裝的吃醋嫉妒,大鬨上一場,才能叫你生氣改主意?】
【哎?也對啊!早該想到的,不過不慌……蕙心還要在太後宮裡住一陣子……想想法子,也還來得及……】
趙禹宸越聽,便隻覺著心頭那一團沉沉的烏雲,便越發的濃厚了起來一般,他自小研讀聖人之言,明君之道,自小便在父皇後宮的影響下,一直都覺著後宮臣婦之道,最要緊的便是不爭不妒,處事賢德。
但自從有了讀心術,此刻對著蘇明珠,他卻才明白了,這說法竟是何等無稽荒謬。
世人皆有私心,若是當真有心有情,又如何能當真毫無妒忌之心?若是能夠做到,除了如之前董氏那般心機深沉,滿腔子怨毒都藏在心裡隻是不行於色之外,便隻能是無心無情,如母後那般,隻視父皇為君王,一味的恭謹罷了,實則卻毫無真正的男女夫妻之情。
明珠從不是個委屈自己裝模作樣的性格,如今如此行事,寧願出家長伴青燈古佛,也要一意出宮……難道,便是當真丁點都不在意他不成?
【不成不成,我得抓緊著點啊……要不然就真的隻能給這小子當皇後,給他三年一回選修禮聘,和一群人爭來爭去,撫養一串兒的庶出子女!!!我的天……真的受不了啊……】
直到聽到了這句心聲,趙禹宸的心下才忽的一動,他抬起頭,隱隱好似明白了什麼——
他這幾個月來聽得清清楚楚,心聲騙不得人,明珠心內分明是在意且關心他的!絕不是毫無情意!
細細想來,當初明珠剛剛進宮之時,也正是因著不滿他受董氏蒙蔽,處處偏袒,才索性放棄了他,作出一幅張揚無禮的模樣來,與他相見兩厭。
所以,明珠並非不在意他!恰恰相反,明珠乃是因著當真對他有情,這才見不得他日後再偏袒偏寵旁人,這才與之前一般,索性想著失寵,寧願出家去!
一念及此,趙禹宸隻覺著堆在胸口的烏雲終於破出了一縷,總算是能叫他略微出了一口氣似的。
他的神色略微緩和了下來,低頭又緩緩啜了一口清茶,心下便忍不住的思量著——
明珠想作出一個嫉妒小性的樣子來惹朕生氣,這也是好事,之後不論如何,朕都隻縱著她,好叫她明白,不論什麼秀女禮聘,朕心下有情的卻是隻獨她一個,這宮中也決計不會再有董氏第二,日後都隻如她伉儷情深,才是真正的有情夫妻!
隻要能叫明珠明白他的真心,記起了他們曾經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情分,想來,明珠定然會回心轉意!
作者有話要說: 趙暗投(恍然大悟):朕覺著自己想明白了!
蘇明珠(欲言又止):……算了,就叫你高興一章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