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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主子, 不管到底怎麼了,也總不能不吃東西啊, 才醉了一夜呢,您好賴用一碗粥,養養胃也好啊!”

外頭白蘭端著一碗梗米粥送到了蘇明珠手邊,又勸了一次。

“喝什麼粥啊!我哪裡還有心思喝粥!”蘇明珠盤膝坐在窗下的木榻上,還沒有梳頭,一麵說著, 一麵忍不住的不停抓著頭發, 唉聲歎氣的。

白蘭轉身走了過來,有些無奈的模樣:“您快彆抓了, 瞧瞧都這拽了多少根了?這麼好的頭發, 真不想要,咱們也彆帶發祈福,乾脆剃乾淨了出家多好!”

聽了這話,蘇明珠雖然放下了手,但是神色卻還是沒精打采,隻是歎息著道:“我這會兒哪兒還顧得上什麼頭發!”

白蘭按著蘇明珠在榻上坐好,自個則繞到了身後拿了發梳絲帶來, 一麵一下下梳著, 一麵開口問道:“您昨個夜裡到底是與陛下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值得您這幅模樣?之前在宮裡時, 那許多失禮犯上的話都過來了,難道陛下能這會兒再下旨來給咱們降罪不成?”

“唉,要隻是失禮犯上的就好了!這不是一回事啊……”

不提還好, 一想起來,昨天她親口說過的話,便都一句句的浮現出來——

說陛下長得好看?是她世間看過的最好看的人,這個倒還不算什麼,可是她還說了自己曾經其實特彆喜歡趙禹宸!說了曾經認真打算過和他一輩子在一塊,還和個怨婦一樣埋怨趙禹宸成了皇帝以後就變了,就找了彆人,哭訴他欺負人對不起自己……

蘇明珠牙疼似的咧了咧嘴,這就算了,可趙禹宸這個皇帝是怎麼回事?他聽了自個這一對酒瘋胡話,好像還保證了他再也不找彆人,還開口叫她回宮去了?

她……答應了?不,應該是沒有答應吧……蘇明珠的眉心都擰成了一股疙瘩一般,

她在葡萄架下時,剛剛喝醉時候的記憶都是十分清楚的,但等得回了屋與半夜又起來之後的事,以及與趙禹宸的交談,便像是隔了一層紗似的,朦朧不清。

因著這緣故,蘇明珠認認真真的想了半晌,覺著自己又像是答應又像是沒有,竟是混混沌沌,怎麼都想不出個確切的情形了。

“啊啊啊!不是說人喝多了之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嗎?我這怎麼還能記著這麼清楚!”越是回憶,蘇明珠便又忍不住的狠狠拍了拍大腿:“要記著就乾脆都記住啊!怎麼還偏偏有的記得有的不記得了,這不是要命了!”

白蘭聽她絮絮叨叨的暗自念叨了許久,到了也沒一個清楚話,便隻是利索給用絲帶給她挽了一個簡單的單髻,乾脆道:“不論什麼話,您說也已經說了,您這會兒怨天尤人的也沒用不是?眼看著快大正午了,您趕緊著起來,換了衣裳將粥用了!咱們這時也可不比宮裡,等一會兒涼了再叫人熱熱麻煩的很呢!”

耐不住白蘭的催促,蘇明珠就算心裡再怎麼懊惱,也還是起身換了一身家常的舊衣裳,去案上端起白粥幾口灌進了肚子裡,隻嚼蠟一樣,竟是什麼滋味都沒能嘗出來。

吃完了不知是早膳還是午膳的一餐之後,蘇明珠便又沒精打采的在屋裡發起了愣。

白蘭一開始也再說什麼,直到日頭都又漸漸的移到了西頭,眼看著這一天是又要過去了,才忍不住隔著窗子又叫了一聲:“您在那榻上磨了一天了,當心憋壞了,出來透透氣也好啊!”

蘇明珠像是一個戳一下動一下的偶人似的,聞言當真聽話的出了屋——

從屋裡的架子床,移到葡萄藤下的竹榻上。

上了竹榻正要坐下時,手下卻又忽的按到了什麼硬物,蘇明珠愣了愣,伸手從靠墊下將東西翻了出來一瞧——

黃燦燦的底子,亮閃閃的寶石,正是昨日趙禹宸送給她的生日禮物,親手做出的小金蟾。

看著這金蟾,蘇明珠的動作便猛地一愣。

這會兒天色還亮著,就著秋日裡清朗的天光,她能清楚的瞧見金蟾上刀刻與細細打磨的痕跡,正中鑲著一顆格外剔透的紅寶,似乎是凹槽掏的不甚合適,邊緣處滲出了些膠來,雖然被細細的打磨清理過來,但仔細去瞧,卻還是能看出隱隱的痕跡。

看著這金蟾,蘇明珠耳邊,便又響起了昨日趙禹宸在對麵與她所說的話。

“金蟾,是我親手雕,金粉也是我親手所塗,都是練了許多次的。”

“我箭傷未曾大好,手下不穩,便放得不太平整,隻是這膠極牢靠,硬撬下來,隻怕會有些毀壞,庫裡再難配出這麼上好的一套彩寶,便隻得罷了。”

趙禹宸自小便是太子,長大後便成了皇帝,以他的身份,原本是這輩子都不可能沾染這等匠人的活計的。

而從未做過這等匠人活計的他,帶著右臂上的箭傷,要在朝政之餘,擠出難得的空閒,一次一次,試過多少回?才能最終雕出這麼齊整仔細的金蟾?

她之前說過的話是有道理的,親手所做的心意,和拿銀子便能買來的東西,分量著實要差得多。

最起碼,趙禹宸便是從內庫裡給她挑再多的金銀珠寶,做的再精巧細致的玩意擺件,她也不過就是隨口一些謝,囑咐白蘭好好收下,都決計不會像這個小金蟾一樣,叫她心下生出這般複雜的心情。

蘇明珠的將這金蟾托在手裡,另一手一點點挨著碰過這金粉下的痕跡,再想到昨夜裡趙禹宸對她所說過的話,一時間,隻覺著心內五味雜陳,竟是說不出到底是什麼滋味。

趙禹宸……隻怕,他是當真在意她,想要接她回宮,相守一世的。

不論日後會不會生變故,最起碼,此刻的趙禹宸,是無可置喙的真心實意。

一念及此,蘇明珠隻覺著心內越發複雜了起來。

“主子!”正無言間,屋外娃娃臉的遠遠的從屋外跑了進來,手上提著一盞花燈:“主子你瞧這個。”

蘇明珠回過神來:“這是什麼?”

“我方才遇見了廚下裡的崔婆婆,她說,正中元節上要放河燈,是為了祭祀過路的亡魂,祭告地下的神鬼,第二天就得放天燈,就能叫天上的神仙瞧見,為來年祈福一個好收成的!”山茶滿麵帶笑,笑嘻嘻的給送到了她的麵前:“您瞧,等得夜深了,在這點了火,就能飛到天上去!”

蘇明珠低頭看了看,削細了的竹竿做成的孔明燈,簡易的很,想來,也隻有山茶這樣小小年紀的人,才能瞧著這般興致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