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鉞不以為意。
走海上運輸的,都有應對台風天氣的技巧,翻船的少之又少。況且,青幫的郵輪巨大,更加容易應付風浪。
霍鉞聽著外頭的風雨,心思完全不在生意和運輸上。
眼前似乎有何微的影子,一幀幀反複掠過。
他想起了何微潔白飽滿額頭下的眼睛,像墨色寶石一樣明亮。眼睛總是微彎的,帶著淡淡笑意。
他也想起自己將她抱起來的那個早晨,差點就讓她變成了自己的女人。
他甚至想起了何微身上淡淡的氣息,不像顧輕舟那麼香,是有點清淡的苦澀,像藥香。
一切的一切,都清晰的勾勒出何微的樣子。
何微在霍鉞心中,有很清晰的痕跡,而不是個麵目模糊的人,她的一顰一笑,霍鉞都記得。
他再度陷入沉思。
在霍鉞離開之後,顧輕舟也跟白莎和她的父母談過了。
“碗是何微自己拿起來的,這是意外,你們不必太自責了。”顧輕舟道。
有了顧輕舟這句話,白太太緊緊提著的心歸位,眼淚也湧了出來:“到底是我們家出事的,醫藥費我們一定要付。”
顧輕舟看著這家人著實內疚。
特彆是白莎,哭得不成樣子。
白家是開書局的,醫藥費還是拿得出來。讓他們出醫藥費,他們內疚感會少很多,顧輕舟想了想,就同意了。
“那我替我姑父姑姑還有微微,謝謝你們。”顧輕舟道。
白家三個人不肯走,非要留在醫院陪同,顧輕舟就讓他們去走廊儘頭的椅子上坐會兒。
何夢德和慕三娘,則是守在病房。
顧輕舟進來時,窗戶沒關,風雨往裡打。
她想著:“台風下來了。”
關緊了窗戶,也沒有多心,卻見艾醫生急匆匆進來,臉上有點焦慮之色。
何家夫妻立馬站起來。
艾醫生衝他們點點頭,就給何微量了體溫。
“她怎麼還在睡?”慕三娘忍不住問。
艾醫生道:“她太疼了,若是不讓她昏睡,她會受不了。”
慕三娘的眼淚就簌簌滾下來。
這個時候,她是很遷怒白莎的。
艾醫生看了體溫,又觀察了何微的上顎,微微蹙眉,轉身出去了。
顧輕舟看到他跟護士低聲說什麼。
護士道:“隻怕挪不到。”
“去想辦法!”艾醫生道。
顧輕舟追了出來,問艾醫生:“到底怎麼了?”
艾醫生吃驚,沒提防顧輕舟站在身後。
他道:“沒什麼,你不用擔心。”
顧輕舟臉色微沉:“醫生,我想知道何微的情況,請您如實相告。她的病情,可是惡化了?”
“不是!”艾醫生立馬道,聲音很肯定。
同時,他又開始支吾,半晌才道:“少夫人,五個小時之前,一輛汽車撞上了電車,電車失控翻車,一共送來了三十二名病患,急症室忙得人仰馬翻!”
顧輕舟的心沉了沉。
這個世上,每天都有悲劇在醞釀。
平日裡,這些事不會有人告訴顧輕舟,因為跟她無關。可是在醫院,是所有傷患集中的地方,才知道原來那麼多人不幸。
那三十二名傷者的家屬,現在肯定跟顧輕舟一樣心急如焚。
“.......因為急診的人都是外傷,病情更加危急,我們醫院的藥物嚴重不足。”艾醫生終於說到了重點,“彆說其他,就是點滴瓶現在也沒了。”
顧輕舟腦子裡嗡了下。
西醫院的藥,一直都是很緊缺。
今天突發事故,把這種西藥緊缺逼到了極致。
“最不巧的,我們半個月補給一次的藥物,船隻發來電報說遇到了一點狀況,要今天午夜才能到嶽城的碼頭。”艾醫生的神色更加凝重,“可您看看外頭的天氣,碼頭都關閉了.......”
顧輕舟的心,沉入穀底。
事故、天氣........
“就是說.......”顧輕舟的聲音嗡嗡的。
“就是說,沒藥了。盤尼西林沒了,退燒藥也沒了。我們把附近幾家醫院的藥都高價買了過來,他們也隻留了保命的。”艾醫生道。
顧輕舟穩定了心神。
她對艾醫生道:“你需要什麼藥,全部將方子開好給我,我去找!”
哪怕其他醫院不肯給,顧輕舟也可以去黑市買。
台風導致了補給的船隻無法入港,若是拖下去,何微就危險了。
“少夫人,我已經托了人去找!”艾醫生道,“嶽城所有的醫院,都有我的學生和朋友,我已經去找了;還有嶽城的黑市,我也去尋找了。現在,最要緊的是盤尼西林沒了。”
顧輕舟抬眸看著艾醫生。
她沒想到,這位醫者為了自己的病人,已經儘了全力,甚至想到了黑市。
醫者仁心,大概就是這樣吧?
顧輕舟看著他,心中莫名湧起了感動。
“我再試試。”顧輕舟將情緒斂住,“您開個藥方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