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移動的信號基站在東麵,不順路。
傅尋和保障車的司機商量過後,兵分兩路。
保障車隻去信號基站,如果路上沒找到人,就折回沙粱附近紮營;大g往北,無論有沒有線索,天黑前回營。
時區的關係,七月的西北日落時間基本在七點左右。徹底天黑,是在八點以後。
傍晚起了風,風夾著細沙兜麵迎來,有碎石落在擋風玻璃上發出窸窣聲響。那聲音,像是雨天墜落的雨珠,時起時歇。
不一會,肉眼可見的,那些飄不走的細沙在雨刷上堆積起了一層薄薄的風沙,猶如一條細線,逶迤蜿蜒。
風沙在西北的荒漠裡很常見,但七月,敦煌已進入暑夏,極少再起沙塵。
可今天這風,有些怪。風裡的含沙量像是足足剝掉了整座雅丹土台,一股腦全卷進了風裡。
照這風勢,後半夜十有八九要起沙塵。
曲一弦想起此刻還不知道在荒漠哪個角落裡的遊客——沒水,迷路,手機電量耗儘,又孤身一人。
黑暗本就容易摧毀人的意誌,要是再遇上起沙塵……再堅韌的求生欲都要被荒漠裡的風,一道一道地給吹散了。
也不知道他現在後悔了沒有?
車行至半路,保障車的司機來了個電話。
傅尋在開車,授意曲一弦幫他按個免提。
司機叫勝子,是青海天行者戶外俱樂部的領隊。他按gps導航,趕到了曲一弦定位的信號基站。
“我一路開過來,沒看到人。”
“附近呢?”傅尋問。
勝子說:“基站附近我也開車找過一遍,沒什麼發現。”
這消息在傅尋的意料之中。
沙漠救援,最有效的方式就是沿失蹤遊客留下的規劃路線圖搜索。即使對方偏離規劃航向,後期進入的搜救力量仍夠輕鬆不少。
但這位失蹤遊客的情況不同,他沒有備份過規劃路線,甚至連進入荒漠也是一時興起,毫無準備。
否則也不至於上午進入荒漠,中午就物資耗儘,隻能求助了。
除了無跡可尋的難度,玉門關至雅丹魔鬼城的地形複雜,後援搜救力量必須要將搜尋範圍擴大至方圓兩百公裡。
可想而知,這對救援小組來說,是多麼大一個挑戰了。
沒找到人,那就按原計劃,勝子返回大柴旦沙粱,尋找適合紮營的露營地先做準備。
大g返航後,就根據坐標彙合。
勝子答應了聲,臨掛電話前,小意提醒道:“今天天氣不好,預報會有大風,我估計後半夜要起沙塵。你們彆走太遠了,不管有沒有找到人,天黑前務必趕回營地,不然容易出事。”
傅尋低聲應下:“我知道了。”
越往北走,越荒蕪。
起先偶爾還能看見路邊圍起來的鐵絲網,雖圈住的那片地是一塊荒地,好歹還算有過人煙。
到後來,彆說鐵絲網了,連車轍印也拐了個大彎,不見了。
無人區的荒漠,除了蒿草,滿目荒涼。
曲一弦看了眼天邊越壓越低的灰沉天色,聽著荒原曠野上起勢的風聲,再沒猶豫:“回營地吧。”
回程的路線和來時不同,隔著雅丹群內的一道深溝,從河穀穀地經過。
這片河穀未乾涸前流經的水源是玉門關外的古疏勒河,河水一路向西,最終彙經三壟沙流入羅布泊。
曲一弦的巡洋艦若是沒有半道擱淺,搜救路線的第三道站點就是這片穀地,也是她和傅尋約好的,補給坐標的必經點。
前半段的碎石路雖不太好走,但傅尋開車穩,加上車胎又是改裝過的mt全地形深溝花紋泥地胎,抓地凶蠻,也不算太顛簸。
等入了河穀穀地,這片水流衝刷集中,地麵凝成的紋理如同瞬間抽乾的河麵,泥沙上一秒還被水流推搡得波瀾起伏,下一秒河水乾涸,地表被陽光暴曬後乾燥駁裂,結成一塊塊鹽殼地。
偏偏地表的那層鹽殼酥脆不堪,大g引擎動力足,碾過的路麵幾乎都被泥地胎刨出一道深深的車轍印,露出鹽殼底下鬆軟的細沙。
這種地形,饒是大g,也行進得分外吃力。
天色漸暗,雅丹西側已不見日光,隻昏寐得露出半片被染紅的夕陽,彩霞餘輝一道一道,把那片鑲著金邊的地平線染得如九天仙殿。
隔著一道雅丹深溝,不見遠方落日的平和。有風勢從溝底卷出,飛沙走石。
眼前的天暗得格外迅速,風沙四起,視野可見範圍內,黃沙夾著碎石砂礫不斷地拍打著車身。
幾乎是短短的數十分鐘內,沙塵遮天蔽日。
“是真的揚沙了。”曲一弦看向後視鏡,身後的世界比前路更凶險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