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曲一弦坐了回去。
她撕開煙盒的包裝, 取了包煙扔給彭深, 看也沒看傅尋, 問:“他誰啊?”
彭深倒沒把曲一弦那點脾氣放在眼裡, 點了根煙,斥道:“沒大沒小, 你這個橫脾氣,全是袁野給慣的。”
他彈了彈煙灰,打發袁野去叫服務員上菜。
等袁野出去,包廂門又重新關上, 彭深才點了點煙灰缸, 說:“傅先生是星輝救援隊的創始人, 也是星輝唯一的投資方。”
星輝有投資方這事, 在救援隊內部不是秘密。
隻是投資方低調,退居幕後,彭深對此也是守口如瓶, 沒人知道這個投資方到底是誰。
曲一弦乍一聽到這個詞,沒能立刻回過神來。
她抬眼,看向坐在她對麵的傅尋。
他低著頭,在玩手機,事不關己的姿態似被談論的人並不是他一樣。
曲一弦的視線從他低垂的眉眼落到他下頜的線條上。
他的側臉很精致, 饒是此刻她那麼看不慣他, 都不得不承認, 傅尋的下頜線是真的好看。像用美術刀一棱一角切割的,從下巴到耳根, 整段線條流暢內斂,像藝術品,還是千金難求的那一種。
曲一弦晃了晃麵前的茶杯,專注到連茶水溢出來沾濕她的手指都未察覺。
難怪彭深要支走袁野,以她剛才那副多待一秒就能把飯桌掀了的架勢,要是知道這屋裡四個人,隻有她被蒙在鼓裡,指不定要找袁野撒氣。
她不氣。
她為什麼要生氣?
剛才暴怒,是為傅尋耍她。
現在不一樣了,光是傅尋這個新身份,她就能適應一陣。
她笑了笑,眉間戾氣儘消,讓人分辨不出喜怒地舉了舉杯:“那真是失敬了。”話落,仰頭喝儘茶杯裡僅剩的那半口水。
彭深鬆了口氣,正欲緩和氣氛。聽的一聲噔杯子的脆響,曲一弦又冷了眉眼,聲音像墜入冰窟剛被撈起來一樣,冷氣未化:“那他說的相看是什麼意思?”
……
彭深有些為難。
他猜不透傅尋是怎麼想的,生怕說錯話會升級兩人的矛盾。一個是多年的朋友,一個是得力的左膀右臂,得罪誰他都吃不了兜著走。
他清了清嗓子,和顏悅色地又給曲一弦添了杯水:“這事說來怪我……我本意是引薦你與傅先生認識,但用詞不當,引起誤會,該罰。該罰!”
這個理由太淺薄,彭深連自己都說服不了,更何況曲一弦?
他料定曲一弦不會善罷甘休,乾脆沒給她說話的機會,裝作剛想起的樣子,說:“我不提你估計也不記得,你跟傅先生的淵源可不比和我相識的晚。”
曲一弦這才有了點興趣,微微挑眉,看向彭深。
黃河壺口遇見那次,純粹隻是兩個過路的旅客,根本算不得什麼交集。除此之外,她是真不記得她和傅尋之間還有堪稱交集的時候。
彭深掐了煙,先反問:“你從南江回來,決定留在西北那會,跟我打聽過一個人——索南達傑保護站的誌願者,你還記得吧?”
曲一弦擺弄茶杯的愜意姿態頓時僵住,她渾身緊繃,像鋒芒儘斂,隻等再次出鞘的利劍般,目光直直落在傅尋身上。
彭深不會無緣無故地提起這件事,這個檔口提出來,傻子也知道和傅尋有關。
那是江沅失蹤當晚,曲一弦撥出的最後一通救援電話。
索南達傑自然保護站是可可西裡五個保護站中成立最早,也是當時離他們營地最近的保護站。
那裡原本是曲一弦寄予全部希望的地方。
可除了那通電話記錄,索南達傑保護站就像可可西裡令人向往的神殿,遙遠得高不可攀。
以至於後來漫長的時光裡,江沅成為了她的心結,而索南達傑保護站,成了燙在她心結上的疤,至今烙在心底。
曲一弦重返西北後,跟彭深打聽過,當晚接到她求助電話的那位誌願者是誰。
彭深替她要來了當時在索南達傑自然保護站服務的所有成員名單,她記得很清楚,裡麵並沒有傅尋。
她想不通傅尋和這事之間的聯係,有些急躁:“記得。”
彭深又點了根煙,呼吸吐納間,隔著煙霧微抬了下巴,指向傅尋:“接你電話的,就是傅先生。”
曲一弦腦中空白了一瞬,她沉默了幾秒,再開口時,語氣裡失了慣有的淡定:“怎麼可能?你當時給我的誌願者名單裡,沒有他。”
她的反應在彭深的意料之外。
在彭深看來,能讓一個女人惦記從未謀麵過的男人,不是受過恩惠,就是仇恨入骨。
曲一弦和傅尋的情況怎麼看都不像是第二種……
現在看來,好像……也不是第一種。
彭深有些糊塗,斟酌片刻,仍舊如實說道:“那批名單,是當時還在保護站的誌願名單,不包括他。”
他沒留意曲一弦漸漸變得難看的臉色,仍一心想補上傅尋剛剛隨口扯出來的那句窟窿,繼續道:“我也是前段時間剛知道傅先生四年前在索南達傑保護站當過誌願者,不然哪能惦記著當麵介紹你們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