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她沒聽懂自己的言下之意,傅尋壓低聲音,語速極快地補充了一句:“車栽進去了,也很難出來。”
曲一弦原本聽得漫不經心,等他後半句話說完,忽然想到什麼,心驚肉跳。
正巧前方五十米處有個緊急停車帶,她換刹車,慢刹數下停在路邊,轉頭看傅尋時,臉色難看,聲音低沉:“你再說一遍?”
後座兩個輕聲交流萬丈鹽湖的人,都是一怔,不知道他兩發生了什麼。
袁野見曲一弦臉色不好,猶豫了一下,問:“曲爺你是不是有點高反了?要不然你休息下,後半段我來開吧。”
“不用。”傅尋邊解開安全帶,邊替她回絕。
他取出門槽處的葡萄糖,示意曲一弦跟他下車。
下了車,傅尋反而不提了。他掰斷葡萄糖注射液的瓶口遞給她,“喝了上車休息,我來開車。”
“你剛剛說的是不是……”
“曲一弦。”傅尋打斷她,回頭看了眼身後。
薑允正從車窗裡探出來,滿臉關切地看著曲一弦,見傅尋看來,她咬了咬唇,擔憂道:“曲姐,你沒事吧?”
曲一弦立刻閉嘴了。
她接過葡萄糖一口氣倒進嘴裡,啞聲道:“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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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一弦的狀態不好,就沒堅持。後半段換了傅尋來開,她坐鎮副駕指路。
一瞬間像是回到了七月的敦煌,她搭車找荀海超時,也是傅尋開車,她坐副駕指路。
好在去可可西裡的公路隻有一條岔路,其餘順著唯一的一條路筆直前行就好。否則就曲一弦這心不在焉的狀態,早開錯兩三回了。
到可可西裡觀景台時,曲一弦指揮傅尋靠路邊停車,讓薑允下車拍照。
袁野嫌車裡氣氛悶得慌,也不願意待,跟著薑允就下車了。
曲一弦坐在車裡,眯眼看著窗外良久,說:“傅尋,可可西裡這樣的溶洞很少。”
傅尋暗示她溶洞能吞車,溶洞裡的鹵水深達數米,吞一輛車的確輕而易舉。
她那一瞬間聯想到的,是巡洋艦帶著江沅翻進了鹽湖的溶洞裡。她幾乎能想象到那個畫麵——草原上那束莽撞的車燈,在頃刻間,燈束下沉,把溶洞照得亮如白晝。車輛失去控製,等江沅反應過來時,早已被溶洞吞噬。
她顧著傷心難過,心也跟被揪住了似的,無暇顧及其他。
但冷靜下來,仔細一推敲,這個假設沒法成立。
六月的可可西裡,冰雪開始消融。
江沅雖是晚上趕路,但那次穿越可可西裡,為了安全考慮,曲一弦租的是改裝過的巡洋艦,車燈的亮度即使是夜晚,視野也足夠清晰。
她不會故意淌著鹽湖水過,也不會看著乾涸的鹽殼還往上開。就算前兩條因為她慌不擇路符合條件,那救援是從第二天就開始的。這麼大一輛車陷進溶洞裡,不至於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有。
除非有人用鹽蓋封上了溶洞,但這明顯也不成立。
那天,所有人眼睜睜看見的,是江沅一個人開車走了。她的行駛路線和察爾汗鹽湖背道而馳,不可能會發生這種意外。
傅尋沒吭聲,他從煙盒裡抽了根煙,咬進嘴裡,問曲一弦:“江沅對你到底有多重要?”
咬著煙,他的聲音顯得有些含糊:“你不像是會拿彆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的人,你找她找了這麼多年,圖什麼?”
這還是傅尋第一次當著曲一弦的麵,捅破江沅這層窗戶紙。
他曾用江沅當引子,誘她上鉤。
這法子不磊落不乾脆,到頭來發現這是下下策。所以他不用了,也舍不得再對曲一弦用手段。
但難得,他竟會因為發現她有多在意江沅,而產生類似於窩火的情緒。
打火機的輕響聲裡,曲一弦笑了聲,轉頭看傅尋:“那你呢,金山銀山的,為什麼不在南江尋歡作樂,跑來資助一個遠在西北的救援隊?”
傅尋沉默。
他猛吸了一口煙,吐煙時,雙眸微眯。那雙眼裡的深沉被煙霧盤繞著,跟謎一樣讓人猜不透。
他撳下車窗,抖落煙灰。再開口時,語氣平淡:“我接到你電話那晚,索南達傑保護站裡隻有兩個人,我和潘深。保護站不能沒人駐守,當晚我一個人開車出去找江沅,天亮了才回的保護站。”
“我是當年最後一批誌願者,那天也是我站的最後一班崗。撤離的時間是早就規定好的,所以我把你的情況和衛星電話留給了潘深,讓他跟進。”
他叼著煙,似苦笑了聲:“我不知道,他對我的情緒會牽涉到工作上。我後來回保護站,我查了那天的工作日誌。他的處理報告上隻寫了一句話——已撥打,證實是無效的電話號碼。”
“星輝……”他把煙碾熄,抬眼看她:“算是我對你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