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驚雷聲後, 曠野的風聲漸大。
隱隱浮動的沙土此刻也借風勢, 盤旋低走, 敲得車窗一陣嚦嚦輕響。
曲一弦抬頭望了眼天色, 麵不改色道:“紅崖群變天的速度不會超過一小時,至於變完天要多久可就說不定了。”
她抬腕, 看了眼時間,手指微曲,在鏡麵表盤上輕輕叩了叩,提醒:“裴老板, 可沒多少時間留給你猶豫了。”
紅崖群的詭異之處, 裴於亮已經見識過了。
曲一弦的本事, 他也算一清二楚。
唯一讓他猶豫的, 是曲一弦伸手要的半車物資。
在西北的無人區裡,物資代表了什麼,不言而喻。
尤其當物資嚴重匱乏後, 誰手頭有汽油、水和食品,誰就是大爺!
裴於亮原先還打算用物資來製衡曲一弦,沒成想,他還沒開始打壞主意,曲一弦就已經先盯上他的補給了。
他舔舔嘴唇, 露出為難的表情:“小曲爺, 這可能不合適。”
曲一弦聞言, 也乾脆。
她上前兩步拉開巡洋艦的後座車門:“我也不為難你,你把江允和權嘯帶下去, 我們先撤了。”
裴於亮的表情微僵,看向曲一弦的眼神也漸漸變得不善:“小曲爺,你這就有點趁火打劫了。”
“我這算什麼?”曲一弦笑笑,再開口時意有所指:“雪中送炭畢竟是少數。”
她一通貶損,明裡暗裡把裴於亮和老總頭都得罪了一遍。
眼看局麵變僵,傅尋適時的出麵挽救:“眼下離開紅崖群是最要緊的。”
裴於亮正要附和,又聽傅尋說:“沒有她,你今晚不止物資,連人都要交代在紅崖群裡。”
裴於亮:媽的,幸好嘴慢沒插上話。
他擰眉,再沒掩飾臉上的不悅:“傅先生說的輕鬆,可沒了物資,和交代在紅崖群裡又有什麼區彆?”
曲一弦冷笑一聲,半點不客氣:“裴老板,我們明人不說暗話。這麼遠一段路,你跟我說路上沒物資補給,你覺得我信嗎?”
她指了指巡洋艦後頭的那列車隊:“三輛車,就你現在這點物資……彆說國界線了,你連可可西裡都到不了。”
曲一弦是內行人。
多少升汽油跑多少公裡,消耗又有多少,她一分一厘清清楚楚。想用這個蒙騙她,門都沒有。
裴於亮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他臉色難看至極,連表情也不再掩飾,目光陰鷙地看向曲一弦。
曲一弦不避不讓,甚至還笑吟吟的,說:“裴老板用不著這麼看著我,你要是覺得不舒坦,我給你分析下。我物資有限,你不給我點物資,我心裡不踏實。你給我物資了,我心裡有了數,也用不著因為補給的事再跟你鬨矛盾。我們這車隊,感情比紙薄,一劃就碎了,折騰不起。”
“你這會盤算著我就知道打你物資的主意,換位想。這紅崖群還不是我帶的路,老總頭就已經把責任全推給我了,這後頭我沒了物資,有了擎製,裴老板還願不願意這麼客氣地待我,我心裡也得考量不是?”她反手關上後座的車門,俯身從巡洋艦敞開的車窗裡按下後備箱的開關按鍵,“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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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一弦半逼半哄的把車隊物資搬走了一半,美得冒泡。
清點完後備廂後,眼瞧著陰沉沉的夜幕下,天像是快墜下來了般,知道時間是經不起耽擱了,很快啟程出發。
傅尋駕駛的探索者從隊尾追上來,緊跟住巡洋艦,列隊第二位,方便及時替換巡洋艦的領隊位置。
一路上,飛沙走石。
越是深入紅崖群的腹地,風潮越大,就像是天上撕開了一道風口,呼呼地往外灌著風。
晚上的可見度本就差,風沙一起,紅崖群整座山脈像是忽然被風化成了沙漠。煙塵浮沙滿地,陰氳如沙塵暴般,眼前隻看得見白茫茫的燈光,卻看不透燈光穿透風沙照向了哪裡。
以防後車跟丟,曲一弦每隔幾分鐘就用對講機聯絡一遍尚峰和板寸。
她的指揮清晰且有序,很快,車隊離開山穀,飛快駛離紅崖群的腹地,往邊緣地界駛去。
車內除了對講機的聲音外,隻有越野車翻過山脊,沙梁和陡坡荒路時發出的吱呀聲。
曲一弦調著頻,還有空揶揄:“裴老板,現在是不是覺得給我半車物資挺劃算的?”
裴於亮不搭腔。
曲一弦往後視鏡裡覷了眼,自顧自地又說:“我現在的救援水平,完全不輸給國外一流的救援隊。按小時收費,那絕對日入鬥金,一夜暴富。”
話音剛落,車輛忽的傾斜了一個角度,曲一弦手中的方向盤軸輪一轉,一時竟有些握不穩。
曲一弦尚未反應過來是什麼情況,對講機內傅尋的聲線透過電波,恰好地響起:“這裡的山路不平,左高右低,方向容易打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