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一弦下意識摸了摸鼻尖,有些羞,有些躁,但比起害羞,躁動的情緒好像更明顯一些。
她抿唇,輕聲提醒:“你彆動手動腳的,我這人激動起來,不分地點場合的。”
傅尋笑了。
他今晚給人很柔和的感覺,從眼神,笑容到整個人的姿態。
燈光把他的身影投映在帳篷上,黑莽莽的,他坐在燈光裡,笑容像是自帶光芒般,吸引著她全部的心神。
他問:“你怎麼個不分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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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帳篷裡。
裴於亮半靠在睡墊上,聽尚峰彙報今天去五道梁補給的經過。
“你說你們剛到五道梁的關口就被攔下來了?”
尚峰點頭:“是啊,路口有交警盤查行駛證和駕駛證。”
裴於亮勾了勾唇,全身懶洋洋的:“那個交警長什麼樣還記得嗎?”
尚峰有些為難:“我就是記得,也不知道該怎麼給您形容啊,我那點水平,也就小學畢業吧。形容長相還隻會用國字臉鴨蛋臉,寬寬的眉毛和紅紅的臉蛋……”
他有些害臊,摸了摸後腦勺,討好地端著在桌上晾涼了的速溶咖啡遞給他:“裴哥你喝,已經不燙了。”
裴於亮笑了聲,盯著尚峰看了半晌,才接過紙杯:“你倒挺有意思,那個曲爺剛才在車上可是跟我告狀,指桑罵槐地說我治下不嚴,你沉不住氣,拿刀威脅她。她也不看看自己的處境……”
他吹了口熱氣,眼神瞥向坐在帳篷角落裡一言不發的江允,笑得意有所指:“我要是不給她這個麵子,她和階下囚有什麼兩樣?”
尚峰跟著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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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的呢?”裴於亮低頭,呷了口咖啡,再抬眼時,眼裡的精光半掩,像藏在暗處的狩獵者,蠢蠢欲動。
曲一弦明知這是傅尋的激將法,自然不上當。
她揚了揚草圖:“正事還沒說完,按你所推測的,裴於亮雖然默許彭隊來營地和他私下見麵,但並沒有放下防備。這說明,裴於亮沒有說謊,他告訴我們的事裡,起碼有一半是真的。”
傅尋從善如流:“哪一半?”
“有交情是真,交情匪淺也是真,裴於亮說的彭隊指使他去陷害王坤也是真的,如果裴於亮不是聽到了什麼風聲,失去了彭深的庇護,他也不至於在西北待不下去要選擇這種極端的方式去邊界線。”且不說路上是否順利,就是邊界線,邊界巡防力量就夠他吃一壺的,哪有人觸犯了法律,犯了罪,還想輕易脫身的?
“是。”傅尋頷首,讚許道:“裴於亮既然願意和彭深私下見麵,說明彭深手裡有他感興趣的東西,現在能讓驚弓之鳥的裴於亮不惜冒著暴露的危險也要見麵的,除了和他有關的消息外,沒有彆的。”
曲一弦僵坐著沒動。
她和傅尋,都是極其理智冷靜的人。否則這麼凶險萬分步履艱難的局麵,也不至於走得如此穩當。
她知道傅尋下麵要說什麼。
彭深手裡能讓裴於亮感興趣的消息,除了內部的行動消息以外,沒有彆的可能性。
也就是說,彭深很有可能出賣了她和顧厭,把具體的行動計劃透露給了裴於亮。裴於亮為了檢驗真假,會心甘情願走一趟。
否則,她就是那顆綁在他心臟上的炸-彈,隨時都有引-爆的可能。
與其一路上擔驚受怕,時時防備她設下的陷阱不如一次解決。何況,彭深要想和他交易,除了消息自然也允諾了彆的,裴於亮未必沒有安全撤退的後路。
彭深這麼做的原因,很簡單。
他怕裴於亮被警方抓捕,會狗咬狗,咬出一堆有關他不堪的事。
彭深最重名聲,他不會容許他靠著救援隊攢下的慈善名聲毀於一旦,也舍不得今時今日社-會-政-府給予的嘉獎和不知內裡深淺的群眾加諸於他的榮耀。
更或者。
他還有更害怕因此被抖漏出來的事——江沅。
想到這,曲一弦一個激靈,渾身跟墜入了冰窟似的,冰一陣冷一陣。
她壓下眼簾,遮住了眼中全部的情緒,那些翻湧的,覆滅的,沉澱的,全如抽絲般,一縷縷彌漫在眼底,像沉入湖中的碎石,漸漸迷了方向。
半晌,她才啞聲開口道:“如果真是我們想的這樣,這個局,怎麼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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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峰眉心隱蹙,他做的極有張力和分寸,那一蹙既分的欲蓋彌彰感幾乎讓裴於亮以為自己抓住了他的把柄。
他沉聲,一字一句,幾近誘哄:“怎麼了?有什麼事是不能告訴我的?”
尚峰抿唇。
半晌,他似掙紮不過般,頹喪為難道:“小曲爺有威逼利誘,讓我……”
他頓了頓,似難以啟齒:“讓我替她保密一件事。”
角落裡的江允,下意識一抖,她壓著腦袋埋在膝窩裡,隻一雙耳朵,聚精會神的聽著。
短暫的安靜裡,裴於亮喝咖啡的聲音直接又粗獷,帶著粗糙的不講究。
尚峰咽了咽口水,說:“她見了我們上次見過的那個車隊副領隊。”
“離開前,還特意去一家賓館門口買了水果……像是借著買水果,找水果店的老板幫她找人。”
裴於亮一靜,坐正了些:“說詳細點。”
“啊?”尚峰迷茫:“彆的沒了,進五道梁以後,除了這兩件事,一切正常。”
尚峰平時就蠢笨,需要一個指令一個動作,裴於亮不疑有他,隻冷笑道:“那位素來有手段,既然能讓你發現,她就有把握能做到讓你守口如瓶。你能回來告訴我,算是忠心。”
他拂了口咖啡的熱氣,慢條斯理地道:“那家賓館是不是叫悅來?”
尚峰回憶了片刻,頓時背脊冷汗直流,腦門發熱。
他抬頭,結巴道:“是、是是悅來賓館。”
“那是彭深的地盤。”裴於亮笑,回視尚峰時,他眼底倒映出尚峰劫後餘生的表情,笑得更暢快了:“看來這位小曲爺終於相信彭深不是隻好鳥了,好事,是好事!”
“等著吧。”他指甲輕刮著紙杯,一字一句陰沉道:“明天有大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