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說出這句話, 沒曲一弦預想中的那麼艱難。
像是水到渠成, 也像是橋到船頭。
她說完, 等著傅尋的反應。
深夜的可可西裡, 溫度以體感可感受到的程度在逐漸降溫。
熄火後的車廂,車窗漸漸起了霧, 那霧氣和車外的霧氣相融,氤氳著,凝結著,把整個車廂包裹得像是一個完全密閉的環境。
車內安靜了一會。
曲一弦聽著他的呼吸聲由淺至深, 漸漸有些沉不住氣。
這和她想象中的, 傅尋會有的反應……不太一樣。
她垂眸, 擱在傅尋頸後的手剛一動, 他下意識收緊右臂把她整個揉進懷中。
“我聽見了。”他似笑了一聲,胸膛微微震動:“我以為你還需要一段時間……”
他低頭,尋到曲一弦的眉心深深一吻。
兩人之間隔著中控, 抱得不實。
曲一弦嫌中控台礙事,起身邁到駕駛座,橫坐在中控台上:“這些話晚點說,我去找找醫療箱,給你包紮止血。”
話落, 她俯身, 小心地避開他的傷口, 抱住他。
傅尋的身上始終有種淡淡的,很獨特的香味, 混了血腥氣後,那淡香被掩蓋,隻剩下微弱得一絲,要很用力才能聞見,就像一煙很小的火苗,微弱易滅。
她閉眼,在他頸窩用力蹭了蹭,忽然有些舍不得就這麼鬆開他:“疼不疼?”
“忍受範圍內。”他的指腹有些潮濕,從她的後頸移到耳垂,摩挲著,愛不釋手:“害怕了?”
他問的是老總頭開槍那會,雖然沒明說,可曲一弦就是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她甕聲甕氣地嗯了聲:“心像被撞了一下,知道你一定能避開,可又怕你離得太近避無可避,想殺人的心都有了。”
曲一弦抬眼,目光從他的下頜沿著他的鼻梁往上尋他的視線:“我這輩子,什麼都不怕,就怕無能為力的感覺。”
人跑了,她能去抓回來。
結了仇,她能去報複回來,算賬還能有不會的?
可就怕遇上事,她無能為力。
四年前,眼睜睜看著江沅開車消失在她世界裡是一次。
今晚,聽著那一聲槍響,也是一次。
那種感覺就像把心架在秋千上,在萬米高空體驗失重感,一絲一絲,跟有人抽著心弦似的,慢慢把心掏空。
“不豁命。”他低聲,覆在她耳邊,說:“命要留著給你。”
曲一弦仰首。
眉心擦過他下巴時,有新冒尖的胡茬刺得她皮膚有些疼。
她到這會才有了幾分笑意:“留著給我?”
“嗯。”傅尋低低應了聲,指腹在她耳後輕輕一擦,又去捏她的後頸,跟捏貓似的:“要陪你上沙山,滾刀鋒;上雪山,下冰湖;必要的時候可能還需要上天入地,沒九條命,都不配讓你跟著我。”
他聲音漸漸疲倦,唇壓下來,有一下沒一下地親吻她的唇角。
他最喜歡尋她唇角的那塊小弧度,微微上翹,有棱角有弧度,比深吻還要更親密。
曲一弦終於察覺他的狀態有些不佳。
她鼻尖蹭了蹭他的,低聲哄他:“是不是困了?你彆睡。我去找急救箱,袁野看著你追出來,很快就會找過來了,嗯?”
他低應了一聲,手滑到她的腕上,去牽她的手:“除了手,還有哪裡受傷了?”
“臉。”曲一弦握著他的手去摸唇邊擦傷的那塊皮膚:“這裡。”
傅尋的指腹摸上來。
曲一弦就勢挨著他的掌心蹭了蹭,隨即推開車門,從駕駛座擠了出去。
下了車,她擰開插在後腰的手電,斜咬在嘴邊,開了後備箱重新找醫療箱。
這次沒費多少工夫。
她抱了箱子去給傅尋包紮,救援隊的基礎技能裡就有傷口急救處理,她有條不紊,從清理傷口到包紮,囫圇走了個流程。
左臂脫臼她沒敢擅自處理,這推骨接肉都有講究,還得等著醫生來了再做處理。
曲一弦悶不吭聲給傅尋包紮完,又順帶著把自己手心的傷口清理了。
瓷片劃出的傷口細且深,沒看著時也就覺得一點點疼,跟牙疼似的,牽著神經細細密密的一陣一陣。可看著了這皮開肉綻的手心,她覺得整個腦袋跟炸著疼一般,額角突突跳著。
傅尋一隻手替她做的消毒包紮,怕弄疼她,紗布纏得有些鬆散。
她看了一會,忽然抬眼,問:“你這會想什麼呢?”
“怕你疼。”他撕下醫用膠帶貼住紗布,看她收拾起急救箱,又補充了一句:“彆人疼了還能哭幾聲發泄緩解,我在想,你疼了怎麼辦?”
曲一弦手上的動作一頓,見傅尋專注地看著自己,一股腦把紗布膠布和棉簽全扔進急救箱裡,放到後座。
“還行吧,能讓我疼的機會不多。”
關好車門,她把駕駛座的座椅調後,想了想,還是覺得方向盤有些礙事,摸索了兩下,還是傅尋指揮著她把方向盤卸了。
駕駛座的空間變大後,她終於舒坦了,挨在傅尋腳邊枕著他的膝蓋,蜷坐在駕駛座的地毯上。坐下後,還是覺得少了點東西,她視線一掃,盯了兩眼在副駕上睡得直打呼嚕的貂蟬,順手抱過來。
小家夥被驚醒,睜開眼,抬頭望了望。
一眼望見曲一弦湊到眼前的臉時,它下意識張嘴,磨了磨牙。
眼看著它湊過來就要上嘴了,曲一弦剛要縮手,隻見它伸出粉嫩的舌頭,輕輕的,在她虎口舔了舔。
一下不夠,又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