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道上停了數輛車,橫豎排列著將整個車道租得水泄不通。
曲一弦切閃了兩下車燈。
停在路中央猶如路障的那輛途樂緊跟著似回應一般,也閃了兩下車燈。隨即,車門一開,沈青海從車上下來,邊搓著手邊小跑著,滿臉興奮地跑至曲一弦的車前。
曲一弦開了窗,不知道藏在車裡哪個角落的貂蟬,忽的一道白影般從儀表盤上躥過,扒著車窗,好奇地探出個腦袋。
她嘖了聲,沒得商量地拎著它的後頸往傅尋身上一扔,問:“你這什麼情況?”
她停下來,身後所有的越野車都緩緩地亮起雙閃,有序地停靠在了車道上。
這一片漆黑的雪山路上,暖白和螢黃色的車燈燈光交織著,映照得整條車道亮如白晝。
沈青海才站了一會,就凍得鼻尖發紅,他眼神閃爍,看了眼曲一弦,說:“袁哥讓我看見你來就追上來先彙報,我守著出口,沒見著有人下來。這一片平矮些的叢林,也有顧隊的小隊定時巡邏看管,圍得跟鐵桶似的,絕對不會放過一條漏網之魚。”
曲一弦麵露讚許,對他笑了笑:“那你是想跟著車隊上山搜救,還是繼續守在山下?”
沈青海猶豫了一瞬,說:“我守著吧,車隊有那麼多人上山了,我在山下還能給你遞遞消息。”
曲一弦覺得這小子還挺上道。
她視線往後一偏,看了眼身後的車隊,壓低了聲,道:“大概一個小時後會有一輛補給車上山,你不用攔著,直接讓他來一組營地找我。”
沈青海怔了下,隨即用力地點點頭。見她交代完了,往後讓開幾步,目送著曲一弦開車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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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分岔路口,按計劃,一組二組分開行動。
曲一弦帶隊往山上走,彭深和顧厭走緩坡去山穀。
所有車輛的手台全部調至車隊內的通話頻道,每隔三分鐘報一次平安。
夜深人靜,山道上已積了層薄雪,像雪粒子撒上的冰沙,輪胎碾上去還有些許打滑。
許是長途行車令所有領隊都有些疲倦,車廂裡安安靜靜的,隻偶爾有電流聲滋滋流淌。
此時若是有航拍器從上空俯瞰,定能拍下蜿蜒的山路上,壓雪前行的車隊。車輛有序地保持著車距,明黃的燈光照著雪地,照著山體,像點亮的火炬在雪山上緩慢前行。
黎明將明未明的天色裡,雪山被籠罩在昏寐陰沉的天色下,唯有幾束車燈,幾聲人言,惘惘撞撞,向著未知的深山行去。
走了大約半小時後,對講器裡的聲音漸漸斷續,像錄音機裡的卡帶聲,半天吐不出一個字來。
曲一弦估測了下兩組間的距離,把手台的頻道切回一組小組內:“報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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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山腰時,山道已越來越難走,連續不斷的上坡,損毀嚴重的公路,以及雪山塌方時落入山道中央的碎石塊。
路上停了兩次車清理山道後,終於在半小時後抵達了計劃中的紮營地。
營地選址地的地勢平坦開闊,足夠紮下一個大帳篷,擺放儀器設備。
曲一弦下車查看。
山腰處的氣溫已低至零下攝氏度,她穿著裡三層外三層的保暖衣才堪堪擋住低溫和暴風雪的侵襲。
傅尋跟著下車。
他握著手電,走在曲一弦身側,未拉至下巴處的衝鋒衣領口探出個毛茸茸的腦袋,瑟瑟發抖地扒著衣領往外看。
曲一弦轉頭見貂蟬冷得打顫,忍不住抬了抬下巴,問傅尋:“它冷你就讓它待在車裡好了。”
“待車裡太浪費了。”他用下巴蹭了蹭這小東西的腦袋,伸手去牽她:“跟著我。”
兩人都戴著厚厚的手套防凍,“牽”這一動作在這種高山低溫的環境下顯得尤為奢侈。
但傅尋仍是用力地握住她戴著手套的手,領先她兩步,走在前頭探路。
兩側的山壁雖嶙峋,卻草木不生。空地平整得也像是特意粉飾過的,饒是積了層厚厚的雪,仍能感受到這裡方方麵麵的人工痕跡。
傅尋隻看了兩眼,就肯定:“這裡應該是之前礦質探測隊炸出來的空地,可能用來紮營設據點,也有可能隻是連接上下山的一個中轉站點。營地設在這,很方便。”
曲一弦也這麼覺得。
她晃了晃手電筒,覺得這個天氣沒法使用航拍器實在可惜:“要是有航拍器,在上頭晃一圈就知道什麼情形了。”
傅尋探了一遍路,心裡有了底,牽著她往回走:“哪能什麼好處都讓你占了?”
話音剛落,扒著他衣領的貂蟬忽然“咯咯”叫了兩聲,那聲音警惕戒備,在空曠無人的深山裡顯得尤為毛骨悚然。
曲一弦的腳步一頓,跟著傅尋站在原地。
他懷裡揣著的小東西順著他口哨的指示,從他衣領裡鑽出來,三兩下躥上傅尋的肩頭,往右側的山上仰了仰頭,像是嗅了嗅,又像是在尋路。
半晌,它又咯咯叫了兩聲,毛茸茸的臉蹭了蹭傅尋的耳朵,一溜煙地從衣領鑽了回去。
傅尋挑了挑眉,手電筒往它所指的方向一台。
燈光所指之處,從山石的矮隙裡瞧到了一棟矮屋的屋頂。
曲一弦和傅尋對視一眼,沒貿然行動,原路折回車隊臨時停靠點,分派了一部分人手紮營,另挑了兩個領隊一起上山去查探查探矮屋。
矮屋的入口要順著狹窄的山道繼續往上,穿過碎石板搭建起的“山路”,才能摸索到。
傅尋謹慎,獨自繞著矮屋周圍轉了一圈:“沒有腳印,也沒有清理痕跡。”
這說明……屋子裡沒有人藏身。
他率先開道,杵著登山杖從陡崤的小道上穿過,待站穩後轉身來扶曲一弦。待一個兩個全上了坡,他拿手電一晃,先照了眼門頭。
山間的獨棟小矮屋,占地規模還不如一個公廁。
門頭自然也沒什麼可寫的,木門上倒是掛了個門牌,螺絲脫落了一側,隻歪著個牌子,刻了幾個字。
曲一弦走近一看。
前綴的字樣已經生了鏽,斑駁的鏽跡裡辨不清字體,隻隱約能看出後頭“衛生所”三個字,應是當時駐紮在雪山上的礦質勘測隊留下的。
知道了這是什麼地方,未知的神秘感也沒了。
傅尋推開門,率先進了屋。
裡頭和廢棄的軍事要塞差不多,物資儘數撤離,隻留了個櫃架子,白色的櫃體在手電筒的燈光下泛著黃,像打了一層膠片的濾鏡,透著股充滿曆史感的泛舊。
曲一弦踩著滿地廢棄報紙轉了轉,彎腰拉了拉櫃屜。
抽屜一拉開,反令她有些意外。
櫃子裡有廢棄的電線,壓縮的果乾和一堆看不出原樣的金屬板件。
她用手電筒撥了撥,翻出本黑皮的筆記本。
原本跟在她身後的兩位領隊已自由行動,腳步踩在拆卸下的床板上發出“噔噔”的走動聲。
曲一弦瞥了眼,這一瞥她又回頭凝神細看了一眼。
小房間內塌了一半的床板下,露出了一雙赤著的腳。
那雙腳,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徒勞的往床板下,縮了縮。
曲一弦下意識壓住了正要翻開的這本黑皮筆記本,挺直了背脊,抬步欲往床板下走去。
她剛一動,就被傅尋扣住手腕。
他悄無聲息的按住她的背脊,像安撫一隻受驚炸毛的小豹子,掌心在她頸後輕輕一捏,低聲問:“筆記本裡寫了什麼?”
曲一弦不答。
她抬眸,四目相對時,他抬手扣住曲一弦的下巴輕輕一轉,不動聲色地令她移開了視線。
他的掌心隨之落下,扣住她的手腕,不緊不慢的一握,示意她先按兵不動。
曲一弦會意。
她翻開筆記本。
筆記本的外封是皮質的,仍保留完整,裡麵的內容卻缺失了不少。或是殘頁,或是沾了墨跡,隻有寥寥豎行字能看清。
“是衛生所的工作日記。”曲一弦翻了兩頁,說:“應該是遇上極端天氣緊急撤離的。”
她還說著話,傅尋已不動聲色間,緩緩……緩緩的,靠近了床板。